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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德再度阖上眼,喃喃自语着,逐渐平静下来。她走入内室中,换了身村妇的衣服,将刀合入刀鞘,藏在腰间,唤来两个侍女,命她们将此地收拾了,这才提上风灯,大步往走廊走去。
合德猜测薄子夏不会再回厉鬼道,而应当乘船离开或者还逗留在城中。城中倒是有修罗道的眼线,但这些眼线都是她父亲婆雅稚的,合德若直接调动这些眼线,难免会遭致婆雅稚的怀疑。合德一路走着,心不在焉,一会儿想着怎样才能尽快找到薄子夏,一会儿又想着待抓到薄子夏后又当对她如何,脑中尽是乱糟糟的。
她并没有从暗河出地宫,而是走了另外一条暗道。这是条近道,直接通向城里一座香火冷清佛寺,寺中的主持也是修罗道的人。合德从佛寺中出来,向主持借了匹马,便驱马赶向江边。她并不能确定薄子夏是否会来此乘船,薄子夏身上甚至连一文钱都没有。她会把自己送她的珥珰卖了换取盘缠吗?她会不会这样一逃就永远都不会出现了?也许自己找了她很久,最终才知道她早就变成尸骨,或是他人的妻子……
如此想着,合德心中恐惧越盛,要是找到薄子夏的话,就让她永远也离不开自己了。没有了手脚,她就不能逃走了。到时候,再用金玉珍珠将她养着就好。合德觉得自己仿佛真正堕入了阿修罗道,被恶鬼修罗所左右着。
合德从马背上跳下来,牵着马沿江边来回逡巡,眼睛越过头巾打量着每一个过来乘船的人。她耐心地等到黄昏,薄子夏果然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了江边。
合德几乎激动得要喊出声来。她本来想直接纵马过去,将薄子夏掳上马背便走,但此时四周还有些人,她此举难免会引来些麻烦。而且,合德有了更好的主意。她要一路跟着薄子夏,不断地制造恐怖,让薄子夏一路都提心吊胆,直到最后出现在她面前,让她知道,永远都逃脱不了……
薄子夏精神恍惚地走到江边,鞋踏到了江水中。她身心俱疲,并没有注意到一旁牵马的合德。她撩起水洗了洗脸,就对着水面发愣。合德在远远看着她的身影,心中被两种情绪交替控制着,一时想冲上去拥紧她,就如拥紧自己这三年来最深的执念,又一时想杀死她,这样她就不会再离开,不会再挣扎,甚至不会再离开了。
船要开了,薄子夏匆匆忙忙登上了船。她哪里来的盘缠?该不会真把珥珰拿去当铺了吧?也是在这个时候,合德注意到有一个黑衣人攀着船柱,一下便跳到船顶上,伏在上面一动不动。水雾从河面弥漫起来,若非合德的眼尖,根本发现不了。她骑上马,顺着水流方向一路随船疾行,猜测着那个黑衣人的来头。看他的身手,是名高手无疑,只是不知他怎么出现在此时此地。
江月明亮,水上氤氲着稀薄的雾气。马蹄踏着水,合德不合时宜地想,也许薄子夏更适合这里,而不是冷寂昏暗的修罗道……
黑衣人忽然从船顶站起身来,很快又伏下去,四肢并用地爬到船顶边缘,双手向舱内一展。合德在月光下看得清楚,不觉心惊,那是发射暗器的动作。合德从腰间拔出刀来。计划意外生变,虽然不知道黑衣人是冲着谁来的,但以防万一,还是尽快带薄子夏回去。
黑衣人又发了几回暗器,船上乱了起来。嘈杂的声音传到江边,有人甚至惊慌失措地从船上跳入水中。合德担心薄子夏的安危,不由暗暗心焦,却无计可施,只能等着船工将船靠岸。忽然,合德看到薄子夏也攀上了船顶,与黑衣人对峙着。
“这傻瓜!”合德忍不住暗骂了一声。江心太远,她只看到薄子夏似乎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黑衣人在船顶放了一把火。烟雾浓浓地从江面涌起来,她在岸边也闻到了呛人的味道。合德看不到船上发生了什么,连忙跳下马,想在江边寻只渡船过去看看情况。
不多时,船工连带几个没死的乘客撑着简陋的竹筏子向着岸边划过来了。合德仔细看了看筏子上,没有薄子夏,她的心里一沉,袖中的风灯转成了幽绿色。薄子夏一定还在江上,船已经烧了起来,她应该跳进了江中,不知道能撑多久。合德下马,从袖中拿出风灯来,准备抢夺筏子去救薄子夏,正在此时,她感觉有人扯了扯她的衣服后襟,她回过头,看到一个黑衣人正单膝跪在地上。
“你——”合德吓了一跳,这正是刚才在船上杀人纵火的黑衣人,他浑身湿淋淋,应当是泅水过来的。
“我来带舍脂回修罗道。”他从怀中摸出一枚月牙形飞镖拿给合德看。合德面色一沉,这月牙形的飞镖是自己父亲婆雅稚的标志,此人应当是父亲派来的影卫。但是婆雅稚此举究竟是为何?杀了这么多人,目的又是什么?难道他已经知道自己和薄子夏的关系了吗?
想到已经让修罗道中其他人察觉出薄子夏的存在,合德的脸一下子就变得苍白。她又望向江心,薄子夏应该还在冰冷的江水中挣扎吧。她犹豫着是喝退影卫,不顾一切地去救薄子夏,还是跟随影卫回修罗道,再继续做她的舍脂女,过大小姐的日子。月光下,有一条小船从着火的船旁边行过。合德怀着侥幸的心思,也许薄子夏还能得救,只要她活着,自己就能找到她……
合德一言不发地上马,调转马头,往回疾驰而去。
月色澄净。乾达婆又到了小院的密道之中。
白袖萝躺在床上,似乎已经被耗尽了力气,不再挣扎。乾达婆在床边坐下来,伸手抚摸着她的额头:“妹妹,你可想通了?”
白袖萝闭着眼睛,不回答她的问题,反倒发问:“什么时候?”
乾达婆莫名其妙道:“什么时候?”
“少跟我装蒜!”白袖萝睁开眼睛,怒视着乾达婆,“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乾达婆站起身,抱着双臂冷笑了一声:“白袖萝,看样子你还是没有想通。你不明白吗?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就算你再出现,意义也不大了吧。”
“废话真多。”白袖萝将头撇到一边。乾达婆见状,又蹲下身安抚道:“好啦,你不要生气。你的要求,我尽量都会满足的。不就是让薄子夏远走高飞吗?对手是舍脂的话,我还能帮忙的。不过,你要答应我——”
话音未落,绑着白袖萝的绳子忽然悉数尽断,她从床上翻身跃起,乾达婆毫无防备,吃了一惊。白袖萝袖子一甩,右手平伸指向了乾达婆的咽喉,她的指间夹着一把三寸来长,轻薄如纸却无比锋利的小刀。
“你……”乾达婆低头看了看那把小刀,微笑了起来,“原来你身上还藏着暗器的。”
“我袖子里藏着小刀。”白袖萝冷冷地说,警觉地盯着乾达婆,“你不要动,我手拿不稳,弄不好就捅进你脖子里了。”
乾达婆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白袖萝一番,笑道:“是不是你们当护法的,衣服里都要开个兵器行?干脆把你的衣服都脱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