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往日这样的时候,旭日初生,大多兵士已经开始操练。声音很大,刚开始的时候许安安听了就能醒,到后来听着也能翻个身睡得更沉。不过想来人当真是有习惯的,所以在旁人看来的吵闹当固定的时间点没有出现的时候,也会自然而来的醒过来。
许安安起身从窗口看去,仅仅能够看见队伍末尾的排兵士,跪得整整齐齐。而身在队伍末尾处的笪礼只是立在那里,虽未同众人一般,然而面上的凝重毫不掩饰。
这让许安安当即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是了,除了他,还有谁能让他们这般恭敬。
这帮子人,来自五湖四海,只是能有勇气站上战场的,又怎么会是软弱无能,跪天跪地跪父母,其余的膝盖底下都嵌了板子似的。所以能够让他们真心佩服且屈下膝盖的,自然也只有那一人罢了。
虽是沉默,他们没有人说话,面上也没有丝毫的表情,安静的只能听见身上盔甲碰撞的细碎声音。因为不能叫许多人知晓的缘故,因为一切都还没有定论,至少在皇帝那处没有。所以就还有几分希望,所以他们什么都不能说,这是为了保护黄壁,更是为了保护身在此处的将士。
可他们通过他们的动作看来,好像又什么都说了。
许安安深吸了一口气,在营帐内也跟着缓缓地跪了下来。
她不知道日后是否还有机会见到黄壁,她告诉自己一个人做错了事儿,就很该为自己所做的错事背负应得的责任,可是这样心怀家国的人又如何能说全然是错。黄壁说他不信这世上有公正,可是许安安直到现在还是相信,她信皇帝会给他一个公正,更相信齐国的百姓会给他一个公正。
就像今日这番,已然是一种公正,来自于人心的那种。
而在京城,齐昱这处约莫自许安安离开之后,每日里亦很是繁忙。
皇宫上下人尽皆知,近来六王爷齐昱是个极孝顺的,晨昏定省从未缺过一回,每日里天亮进宫天黑出宫,很是规律,除却到了用膳的时候满宫里蹭吃蹭喝以外,都很不叫人操心,甚至可以说是典范。
可正因为如此,才叫皇帝皇后很是操心。毕竟自家这个儿子,自来就并不是这样的人儿。
莫说是在宫里,就是从前在朝堂上基本上见不到的这一位,现如今每日里跟在皇帝身边,也并不干什么,更不打扰任何,无论是上朝也好,面前大臣也罢,就连皇帝批阅奏折的时候,齐昱只是远远地搬了个椅子坐着,手上攥着个木头盘在手中摩挲,另一只手攥着本书看得认真,安静得像是不存在一般。
可这手里头的书,过了一月是那一本,过了两月是那一本,到了第三月,还是那一本,甚至连个页数也不过十余。
而每日里前来与皇帝议事的官员也从一开始忍不住总往齐昱身上看,到现如今很是习惯,仿佛这原先就是大殿里头的一尊似的。
至于皇帝这处,更是从未阻止,除了第一日看着自家儿子拖着个椅子走来走去给自己寻个安生处时有些惊讶以外,再往后只是时不时想起来了瞪上一眼,算是不满。
不过齐昱自来脸皮厚,低着头就当是没看见,若是一不小心对上了,那就缓缓地别过脸,照旧坐着,且坐得越来越安定。
是我,是小婿,岳父大人,正是小婿啊
若说安静,也不是全然如此。
唯一能叫齐昱有反应的,就是看着兵部大臣走进来,抑或是有与边境相关军报的时候。
一般这种情况,就能够看见齐昱很是严肃地站起身来,然后一步一步挪得越来越近,恨不得凑到跟前儿去贴着听。
大军已然到达;
大军已然驻扎在边境城内,与边境守军会和;
大军已然开始交接准备换防;
与边境相关的军报并不算多,毕竟在外只道是换防,并非战事,因而除却到达会和,并没什么过多的消息,但齐昱还是每日里坐着。
如此,直到那一日兵部大臣匆忙赶进大殿内呈上军报的时候。
齐昱见到来人就已然放下了手中的书册抬头去看,从进门儿到站定,眼神一分不错的盯着。那大臣也早已习惯,俯身一拜,待皇帝开口免礼之后,又冲着齐昱略一俯身抱拳。
“陛下,边境传来消息,许大将军之女许安安随军时负伤,情况不明。”
应声,一旁只听得一声闷响,齐昱站起身,手上许安安送他的木头狗崽子还攥着,声音的来源原是书册的掉落,而他面上霎时间苍白可见。
“你方才说什么?”齐昱立在原处,一字一顿地问话。
明明是听清了的,可是忍不住还要再问一句。
前来传话的大臣也是一愣,垂首间为难尽显,可还是重复道:“许大将军之女许安安负伤,情况不明。”
“胡说八道!安安功夫那么好,而且不就是换防吗?怎么可能会负伤!还情况不明!什么叫情况不明?情况不明那就赶紧去明了啊,跑了来在这儿动动嘴皮子有什么用处!”齐昱脚下发软,可歪歪扭扭地还是走到那大臣跟前儿,最后那一步顺势蹲了下来,死死的攥住那人的肩膀让他动弹不得,随即从他的眼中看到了肯定,这让他当即沉默下来。
“六……六王爷……”兵部大臣从未见过齐昱这般,加之因着这人的身份,自然生了几分惧怕,下意识地看向身后的皇帝求助。
皇帝看向齐昱的背影,微微蹙眉,半晌方才轻声开口道:“齐昱。”
不言自明,是提醒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