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王国的先知西吉斯是在2012年1月初被处死的。那时还没有下雪,天气阴沉得如同魔鬼在沉思。头发已经斑白的先知被一把薄如蝉翼的镀银弯刀刺穿双腿动脉后,裹进黑色的麻布中投入冥王湖中。
冥王湖湖面静得像死者的眼睛,并不比裹尸布更澄澈的水面泛起大量红色的涟漪,随即连同惨叫或垂死的呻//吟都消融在夜色一般沉重的湖水中。
先知西吉斯在幽冥王国的地位并不低,甚至可以说非常之高,但幽冥国素来有残忍处死高官和贵族的传统。西吉斯的罪名是为一己之私欲蛊惑和煽动国王,象征他罪行和耻辱的白旗挂在湖边上足足有半个多月。
这天是1月下半旬了。两个手持樟木法杖,身披灰袍的幽冥低阶祭司走到湖边,简单的引魂仪式后,喃喃念颂祷告词,随后便把那面白旗收起,意味着先知西吉斯在幽冥帝国的存在完全被抹灭。
“他的确是个虚伪的老人,愧对他鬓角的白发。”年轻一些的祭司并不觉得这些话会对亡灵不敬,滔滔不绝地对死者品头论足,“他对我们这样的年轻人非常跋扈,甚至在私底下诋毁小祭司是卖唱的艺人,幽冥长女是卖笑的——对了,幽冥长女是不是快要回来了?”
年长的祭司表情始终凝重,似乎对年轻祭司的轻浮有些不满,但还是开口回答道:“你是说那个年轻姑娘,叫王……王既晏什么的?是的。处死先知后,幽冥长女向国王请了三个礼拜的假,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回来了。”
“三个星期的假期啊,”年轻祭司喟叹,“国王对幽冥长女真是好得不一般。”
“那又怎么样,等国君对她腻味了,她的下场能好到哪去?看看蒂娜的结局就知道了。”年长祭司把白旗卷好,拎在手里,转身向皇宫的方向走去。
年轻祭司追上他,喋喋不休:“蒂娜?三年前嫁到萝卜国的蒂娜公主?我记得国王让她嫁出去,她就疯了。可惜那样一个美人。对了,她和大祭司好像关系并不一般,据说……”
“住口,本杰明!”年长的祭司厉声喝止,“不要私底下议论高阶官员。”
年轻人吐了吐舌头,却不以为忤:“我和威廉打赌,赌两年之内国王会娶幽冥长女为皇后,赌注是一个金币。”
“那么恭喜你,你输定了。”年长祭司冷冷地说,“我昨天听说,国王正打算和北方帝国联姻,迎娶北国的德鲁伊公主,消息可靠。”
年轻祭司惨叫了一声。但他们这时候已经走到了皇宫前的花园中,年轻人只好压低了声音。
幽冥王国的皇宫是幽冥国最宏伟美丽也是最具代表性的建筑,附带大片的花园和森林,建成于一百年前,在一切幽冥国对外的宣传物上都少不了皇宫的外景。
整个皇宫为典型的哥特式城堡建筑,只要一进幽冥国的外城三途城,就能看到皇宫数个瘦长的尖顶,在蓝天刻印下格外醒目。然而比起其他哥特建筑中的经典之作,幽冥皇宫终究还是粗糙了些,但肋架拱顶和玻璃花窗一样都不少。柳叶窗和玫瑰窗在阳光下反射令人感觉到眩晕的蓝色,双层飞扶壁设计得美观大方,尖券和透视门如同蛇怪张开的嘴,走近看,这座皇宫没有太多的细节装饰,颇带些庄严的意味,却让整个建筑近看来有种奇异的刻板与阴森。
年长祭司对着皇宫做了一个致意的动作:双手按在心口微微欠身,同时念念有词:“伟大的路西法一世在上,幽冥国的一切由您缔造,也属于您。”年轻祭司学着他的动作。
路西法一世,不是《启示录》中的堕天使,而是幽冥帝国第一位皇帝的托名。
“但愿幽冥长女能够脱离‘本’世界,投身于康汀奈特大陆,以幽冥王国明日的辉煌为誓。”年轻祭司跟着念诵道。
“以后不用背这一句了,本杰明。”年长者纠正,“这一句是西吉斯所添加,但他已经被处死了,他的话自然也就无效。所以,幽冥长女究竟是‘本’世界的产品,还是康汀奈特大陆的子民,尚是未知数。”
此时此刻,被两位祭司所议论着的王既晏在学校停车场里刚找到爱车,一边骂任课老师出的题坑爹,一边低着头在包里翻车钥匙。她的视线范围之内突然出现了一双黑色高跟皮靴,茫然地顺着靴子抬头,只见田蝶樱穿着鲜艳无比的桃红色风衣,眉目如画唇色如滴,一副都市白领丽人的德性,笑盈盈地看着她,更衬托出她刚考完试灰头土脸疲惫如狗。王既晏脸色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