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在开玩笑吧,这样的玩笑实在是越线了。
不可以,这怎么可以。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到达的医院,浑浑噩噩地听着看不清面容的白衣服报告她的情况,什么头部重创,正在手术。罗渽民觉得这一切太魔幻了,必定是他长梦未醒,不然这样莫名的事如何便落在他们的头上。恍惚间身边好像聚了许多人,同他一起在冰冷的走廊里与那柄死神镰刀遥遥对望。有人问裴夕柠怎么大半夜在高速上,钟辰乐沉沉地回应,说她突然想去一次乐天游乐场,然后董思成便冷冷地喊了他的名字:“罗渽民。”
他们许久没有过这样的对视,素来温婉的哥哥这时讲起话来毫不留情,眼底是锋利寒芒,语气悲悯而愤怒,音调微微颤着:“你能不能告诉我们,夕柠为什么要去乐天?”
董思成知道的,他也知道的。
罗渽民重新垂下头,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破碎的呜咽,如何也答不出来。去寻遗落在年少时的回忆碎片吗?她怎么至于这般蠢,又这般执拗,他实在是不该逼她的,这一时回应不了算得上什么?他们往后余生还有那么多年,从前不也跌跌撞撞地过来了,为何非要做决断呢?
撕裂的痛处从心脏传来,他真的愚蠢至极,裴夕柠远比他想象中要爱他。
罗渽民在医院走廊枯坐一夜和一上午,滴水未进,仿佛是对着手术室的一座雕塑。“手术中”的猩红字样终于熄灭,他却没感受到希望,缓慢地站起身,看着医生满脸疲态地走出,对着他们抱歉又惋惜地摇了摇头:“患者头部首创过于严重,原本中途有段时间在逐渐恢复生命体征,后来情况又急转直下,没能抢救过来,很抱歉。”
他脑海里的那根弦,“啪”的一声断掉了。
李东赫扑上来不由分说一拳砸在他脸上,其实力气也不太大,也或许是罗渽民在整晚的种种变故中已经麻木了,痛感并没有如现象中如期而至,包裹住他全身的仍旧是刺骨的、令人恐惧的寒意。李帝努在后面抱住眼睛发红的李东赫,声音也颤着:“楷灿,别这样……东赫,东赫啊,别这样。”
他扶着墙往后退了两步,觉得世界天旋地转,除了大口呼吸和拼命流泪之外,做不了其他任何,像一具没有任何其他功能、独独保留了情感的人偶。罗渽民眼前花白,耳畔嗡鸣,想来是一颗心脏被上天收走了的缘故,身体再也无法承担重荷,猝不及防地向后仰了过去。
恍惚中,他看到裴夕柠在一片雪雾纯白中,不疾不徐地往前走,只留他一个熟悉的背影。罗渽民想喊住她,终究发不出声音,只能一路跟着她,在徒劳的追逐中,两人距离仍旧越差越大,他终于停下来,什么都哽在喉中:“……你疼不疼?”
被飞来横祸剥夺了所有权利,躺在冰凉的手术台上等着审判,感受到生命在一点点流逝的时候,他的夕柠痛不痛,害不害怕?还是她早早便不念着了,从始至终都从容,离开时也没有犹豫。她在弥留的一瞬,可曾在眼前浮现过他的面容?
罗渽民听不到答案,他看到裴夕柠转头对他粲然一笑,语调轻轻柔柔的,像一片落下的羽毛:“渽民哥,再见。”
罗渽民浑浑噩噩地睁开眼,有人缓慢离开房间,门还没关严,他随手打翻了床头柜的玻璃杯,声音刺的他一阵耳鸣。那人去而复返,不知是不是卧室里光线不好,罗渽民看到李帝努脸色很差,走到他床边,简单地问:“醒了?要吃东西吗?”
太安静了,李帝努的嗓音响起来落在空气里,罗渽民有种回到人间的实感,他仿佛一辈子那么久没听到过人讲话了。罗渽民这才发现他浑身无力,四肢不受控制般疲软。他挣扎着坐起来,李帝努嘴唇翕动了一下,却没去扶。他笑了笑:“帝努,我做了一个好过分的梦,梦见夕柠出车祸了……真是太吓人了,我才赶紧醒了。”
李帝努神色倏地变得很悲怆,喉结上下滚了滚,凝望了他良久,罗渽民的笑几乎要僵在脸上,可仍旧希冀而疯狂地望着他。帝努后退一步,声音是哽着的:“渽民,那不是梦。”
眼前的画面像电影按了暂停,两人僵持着,罗渽民的脸顷刻间褪得毫无血色,眼中的光一点一点灰暗下来。他攥紧被,因为使不上力,亦或是别的什么原因,浑身都在发抖:“Jeno,你……”
你又在骗人了,他想说,可嗓子哑的不像话,他张开嘴也是徒劳,不知怎的发不出声了。
那不是梦。
他们真的只能,下辈子再相见。
作者有话要说:
没想到云线第一章我要写那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