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时至今日,她才从大姨母林夫人的话里,窥出了些别样的意味。
或许,母亲真是太傲了。
她一身傲骨,哪里能容忍自己的姻缘是一场彻头彻尾失败的故事?只怕无论是背叛了她的夫君,还是抢夺了她的爱情的外室并一双私生子女,甚至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晏安宁,都被心高气傲的母亲视作了她失败的印证。
她无法接受这样轰轰烈烈的失败,也不愿再委屈自己和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外室争斗一个男人的心,所以便毫不犹豫地赴死了。
前世的晏安宁,其实也面临过类似的境遇。
但她那时怀着一颗在顾家寄人篱下,战战兢兢不敢行差踏错的心,实然并没有什么傲骨可言。唯一差点脱轨的一次,便是顾昀那时发了疯地想轻薄她时,她怒气上涌拔了他的玉簪想寻死的那一回。
一直以来,她大概都是懦弱的,遇到事情,宁肯苟活,与小人比命长,也不肯为了所谓的名节名声自戕。
可方才,大姨母竟然说,她很像从前的母亲。
是什么会带来这样的改变呢?难道是因为她意外地获得了前世的记忆,不再只拥有一个谨小慎微寄人篱下的表姑娘的见识?
她心知肚明,那不是根本原因。
身后的人揽着她的腰肢,呼吸扑在她的脖颈上,隐隐能察觉出他的疲惫,可就这样一会儿过后,他就睁开瞳眸,坐直了身子,像是从她身上获取了些难言的力量似的。
晏安宁忍不住扭身回望他,对上他那双幽深的瞳眸,细细地观察着里头的自己。
“做什么呢?”他不免失笑。
晏安宁有些怔怔的。
那张依稀能辨识出表情的面容上,有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眼角眉梢全都是放松肆意的神采,像是这世间的任何事都难以打倒那个小姑娘似的。
有恃无恐。
所依仗的,不过是他的庇护罢了。
再这样下去,她会不会同从前的母亲越发的像,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顾文堂瞧出她情绪有些不对,正启唇要问,却见那小姑娘忽地抱住了他的腰身,闷闷地道:“……三叔,你可不可以一直待我好啊?”
他霎时间呼吸微顿。
晏安宁心里却在混乱地想:若是他将她养得越发一身傲气,说不定,日后她还真会像母亲一样,因他身边有什么旁的莺莺燕燕将失败归咎于自己,终日郁郁。若是他一直待她这般好,或许,她就不用考虑这样的情形了。
这件事对他来说,应该算不上困难。毕竟在她出现之前,他身边也没养那些伺候他的女子。若是她将他妻子的责任好生地担起来,他应当也不会去想旁的姑娘罢?
这一世,没了那许多波折与困苦,她并不想再早早撒手人寰。
这话落在顾文堂耳中,却让他心神顷刻间激荡。
感觉像是,那个能在他怀里软成一团云,心房却始终隔着一层的小姑娘,悄无声息地朝他走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