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讯赶来的成氏面上温良和善的笑意就凝住了。
晏婉宁却莫名松了口气。
到底……是没说出那个字眼。
园子里说说笑笑的姑娘们顿时静了下来。
江陵富庶,行商者和官员调动往来都是常事,今时今日在晏家做客的这些人家的姑娘,多半也都是近五六年内扎根江陵的。对于晏家的一些旧事,的确不是很清楚。她们只知道,眼前的这位晏姑娘是富甲一方的晏老爷的爱女,又在江陵城素有才名,其母成氏,在江陵的达官贵人中也是小有声名的。
众人都没想到,成氏看上去那样底气十足,却是妾室出身——但凡是正经官宦人家,都是瞧不上这样没规矩的事的。
但细论起来,晏家不过是商贾,不守这些儒士礼数也无可指摘。然而此言一出,一众姑娘们看向成氏的目光里就再也没了往日的敬重有加。
晏安宁则似笑非笑地拨弄了下手腕上的珊瑚手钏。
多年不见,任盼芙竟能当着成氏母女的面说出这样得罪人的话,已经算是让她意外了。至于只说成氏是妾室,其实也无可厚非。毕竟,当年,在外人眼里,成氏是被她父亲带进了府给了名分的。
然而事实却是,直到她母亲去世前,她都不曾点头将成氏抬为妾室。成氏,在她母亲面前,由始至终都只是个无名无分,见不得光的外室,她的一双儿女,始终都是没资格上族谱的私生子。
她于是抬眼看着那华服妇人重拾笑容地朝这边走来。
那张脸无疑是精致漂亮的,否则也不能在秦楼楚馆里抓住她父亲这一棵救命稻草便能一步登天,还能让他在外头苦心掩藏了好几年。或许是因晏家金玉满堂的富贵让她保养得宜,即便是儿女都到了成家的年纪,却仍旧让人瞧不出她具体的年岁来。
但岁月无疑是无情的,那眼尾处的细枝末节却是难掩痕迹的,昔日厅堂之中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成宣玉,究竟不是青葱娇艳的美人儿了。
成氏打从第一眼就注意到了亭亭玉立犹如水中碗莲的年轻小姑娘,只消一眼,她就能辨出她的来路。
十七八岁的年纪,欺霜赛雪,细腻白皙,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儿,望之便使人自惭形秽。最重要的是,五官与身材都同先头那位江氏夫人极为相似,或许精细的容颜随着岁月的流逝已经让成氏记不大清楚,可那股从骨子里散发出的清高自傲却和江氏夫人像从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似的……
成氏不由微微恍惚,想起了当年第一次随晏樊进府时,坐在上首的江氏夫人看她的眼神——恍若她是什么卑贱至极的泥点子,屈膝求她的时候手碰着了她的裙摆,她身边的妈妈便高声呵斥,直让她羞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在见到江氏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容貌定然是大大越过了这位晏太太,所以才能将晏樊拴得死死的。可一见到江氏,她就明白自己错得离谱了。
原来,便是生得如同天上的神女一般,也未必能留住枕边人的心。
她暗自得意,可除了挨了一通下人的训斥,由始至终,江氏夫人都没有同她说过半句话,就连对着身为主君的晏樊,温柔至极的皮相下道出的话语也是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成氏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很快又从不堪的回忆里挣扎出来。
多年过去,早已物是人非,江氏夫人再高傲又如何,老爷自打带她进了府,便再也没进她的屋,到最后,那位美得不似凡人的娇娘子,还不是撇下一个垂髫女童便撒手人寰,往后的荣华富贵,都尽归她母子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