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后来这房人跟着晏安宁去了顾家,一家子里只有招儿和她爹领了正经的差事,晏安宁一日日长大,性子又是外柔内刚的,他们丝毫不敢得罪,招儿的日子才渐渐好过起来。
郑妈妈也算是看着招儿长大的,闻言便亲昵地揉了揉她的头,笑:“你这鬼精!”
招儿笑眯眯的,心里也有些感慨。
从前在晏家的时候,郑妈妈是她眼里最严厉的管事妈妈了。做错了事情,太太或许都不会说什么,可郑妈妈眼里却是容不得半点沙子的。当年成氏刚进府的时候,也是郑妈妈丝毫不理会老爷的态度,将那成氏骂得狗血喷头,没少给她立规矩。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成氏才会这么多年都怀恨在心。
纵观郑妈妈如今的脾性,倒像是被成氏折磨得圆滑了不少。
招儿有些怜悯,但亦有一线疑窦——她们到底算是孤身回了江陵,家里没有几个能信得过的,倘若连这郑妈妈都被成氏收买了,充作眼线留在她们身边,对姑娘就太不利了。
纵有从前的情分在,但涉及晏安宁,大大咧咧的招儿也不免存了些警惕戒备。
“说起来,妈妈您是怎么当上大厨房的采买的?”
……
“原来是那个姓郑的老虔婆!”
晏家正房,晏婉宁坐在母亲房里的铜镜前,面色阴沉如水,屋子里的下人闻言顷刻间也跪了一地。
这位婉姑娘从来都不是个性情温和的,动辄打骂下人是常有的事,只不过这种事成氏掩盖得好,才没传出什么不好的名声。眼瞧着这位主子在气头上,一时便再无人敢上前服侍了。
成氏习以为常地走上前去摸了摸女儿的头发,柔声道:“婉儿,何必同那下作人置气?”
她并未觉得女儿如此有什么不对。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唯有上位者,才能不看别人的眼色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她好不容易才爬到如今的位置上,她生下的一双儿女自该高高在上,打杀一些低贱的下人,也无关紧要。
但余光落在铜镜里的自己身上,成氏却微怔,不由伸出手抚了抚眼角生出的细纹,耳边又响起了方才晏安宁说的话。
管理一家中馈原就不是她擅长的,这些年来,为家事操劳的确废了她不少功夫……
是以,即便是她用了最名贵的养颜膏,但仍旧掩盖不住细微的马脚。从前,她在乐坊中也是风华绝代的人物,没想到今日见到江氏的女儿,听她一席话,倒生出些自惭形秽之感了。
“娘,我只是不明白,郑妈妈那贱婢多年吃我们的喝我们的,怎么还一心想着外人?若不是娘您大度,她哪里能在府里管采买?”
成氏笑意微凝,只觉得心里更堵得慌了。
她恨毒了郑氏那死老婆子,哪里会贤良到提拔她去那等肥差上去?早些年她被自己差遣到马厩喂马,只等着她出什么差错便将她赶出晏家的,谁知道就是这样还能让她碰见了老爷,不知进了什么谗言,没多久就被调到了外院,又过了些时日,更是摇身一变成了大厨房的采买管事妈妈……
为这事,她怄都要怄死了。可那时无论她怎么跟老爷吹枕边风,老爷都没有松口,她也只能见好就收,不提这事了。
如今细想来,这事没过多久,老爷的书房里就多了一副江氏的画像……
或许,是那时她操劳中馈便有了老态,老爷嘴上不说,心里却淡了,再见到这郑妈妈,就不免又想起了江氏。人死为大,岁月流逝之间,活人竟能将那些不愉快的事尽皆忘怀,她也真是开了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