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也许这并不是她那孤高自负的母亲希望看到的。
“父亲说笑了,您这一番教诲女儿觉得非常对,但今日的事,又不是女儿刻意陷害的,那南莲居士的画作不经意被人认出来了,也能怨怪在我头上么?父亲如此,未免过于偏颇。”
晏樊的神色变得冰冷冷静:“南莲从来都很欣赏你母亲,当日住在我们家时,留了不少的画作,落在家里的只有一份,其他的都被你姨母当作遗物收走了。这件事情,婉宁不清楚,我不信你不清楚。”
“即便如此,我也没有栽赃二妹。”晏安宁有些意外晏樊在这件事情上敏锐的洞察力,但表情依旧坦然:“毕竟,也不是我捏着二妹的嘴巴,非要逼着她在众人面前念我母亲作的诗,您说对不对?”
晏婉宁那些传世的“名作”,除了那一首,还有许多都是江氏从前写的即兴诗,也有晏安宁小时候跟着母亲学字,歪歪扭扭写下来的诗作。
听闻晏婉宁拿到那诗集时十分震惊,似乎是误以为她八岁时便能作出那样的诗,从那以后便不喜欢下人再提起她的名字……后来那诗集中的诗作陆续“问世”,郑妈妈也有在书信中简略提及。
提起江氏夫人,晏樊的目光都顿了顿。
“父亲,女儿不求您一视同仁,但您也不能这样偏心吧?明明是二妹的错,为何她露了馅,便成了我的过失了?”
晏樊闭了闭眼睛,再睁眼时,面上就罕见地显露出一抹苦笑。
父女两个都是个顶个的聪明人,他这女儿,却偏偏要在他面前装糊涂,同他扯什么偏心不偏心的问题,像是小儿女争夺父亲的宠爱似的……可她的眼神分明告诉他,她半点不在乎他的疼爱。
就如同当年和他有了裂痕后就不愿再多看他一眼,似乎将他弃若敝屣一样的江氏一样,让人心里头十分地憋闷。
“安宁,你的本事爹爹心里清楚,这全家的人,除了我,谁是你的对手?你在京城那样的地界,都能闯出一片天地来,又何必同你这些弟弟妹妹们一般见识?”
此言一出,晏安宁倒愣住了。
她抬起眸子,抿抿嘴唇,不笑了。
“您打听过我的消息?”
“……那是自然。”
晏安宁看着晏樊,本来如冰封一样的心突然就动摇了:“……所以您明明觉得我比他们都厉害,明明知道我寄人篱下都能那样厉害,您还是一个字都不曾提起让我回家?我是您一家四口共叙天伦后,您闲暇时间看的乐子吗?即便是这样,您还认为您不偏心吗?”
她难以接受。
她可以告诉自己,她是被晏樊忽略不曾想起的女儿——毕竟有成氏母子陪在他身边,男人从来都是只见新人笑不问旧人哭的性格,她作为他不合的早逝原配的女儿,被遗忘也是很寻常的事。
但她不能接受,她这位父亲,对她的才能全都了如指掌,却仍旧能装作没看见……
一个最善于权衡利弊的人,在权衡了她这个女儿存在的利益和血脉间的感情后,仍旧多年来没有丝毫动摇地不理睬她。
晏樊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情绪骤然放大的晏安宁却似乎很快异于寻常地平静了下来:“……您回去吧,我不想同您再说什么了。”
转身就进了内室。
竹帘后的人影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最后道:“为父的话你要记住,若再让我发现你对晏家有什么损害,就不要怪我不留情面了。”
说话的语气,言语措辞,依旧冷硬如铁。
内室里静静的,似乎没有人听见他说话。
晏樊摇着头叹息离去,晏安宁静静地坐在桌旁,看着黑沉沉的天色。
轰隆一声,是落雨了,点点滴滴地打在窗棂上,她捂着心口,雷雨夜心悸的同时,瞬间就湿了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