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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亲眼所见,这世上绝无人会相信聂七公子竟会有如此失态的时刻。
然而若非骨肉至亲,又有谁能让那位聂七公子失态至此?!
他们的母亲是被内疚逼疯的,那时候有个曾在聂家当过差的厨娘开玩笑说乐至与聂家七公子眉宇间有些像,石岁敏为了起码保住聂诤,就想要抛弃乐至这个在她看来必死的儿子。
她曾经为了保住聂诤亲手想要毒死乐至,这个举动最后却逼疯了自己。她心中不肯承认那个想要杀死乐至、杀死自己儿子的人是自己,因而她把那个人想象成了别人,然后在虚妄的想象中,自我安慰般说自己才是那个想要保护乐至的母亲。
为此,她把那个曾经想要保护的阿诤给忘记了。
乐至回过头,看到聂诤身形晃了几晃,像是站立不稳摇摇欲坠的样子。乐至略微有些惊慌地挣脱了石岁敏的怀抱去扶聂诤,不期然身后却响起了两声破空的钝响。
这响声,对他们而言实在也并不太陌生。
聂诤的瞳孔陡然间放大了几分,乐至悚然回过头去,却看到石岁敏如同护崽的母鸡一般张开双臂,挡在他们兄弟面前。
利箭的箭尾还有一点微微的颤动,箭尖却透过了她本就单薄的身体,露出了寒光。
两只箭,瞄准的是一人一根。
一直守在外面没能立刻察觉到屋子里的动静、因此慢了半拍的袁枫这时候才终于绕到这一边,将那射箭的青衣老尼一剑穿胸。
这个监视石岁敏的老尼,在偷听到聂诤竟然也是石岁敏的儿子这样巨大的秘密之后,立刻决定将这聂诤与乐至二人都诛杀当场,以除后患。
他们都天真了,石岁敏,昭和太子景源所爱的女子,即便已经疯癫了,身边怎么可能没有人监视?
再或者,石岁敏根本就是知道自己身边一直有人监视这件事,才会强迫自己在发疯之前,把聂诤彻底忘记了,来保护聂诤。
“母亲……”乐至返身伸手接住脱了力软软地倒下来的石岁敏,几乎是有些恍惚地唤了一声,“母亲你……”
石岁敏嘴角的血止不住地流下来,滴在聂诤白色的外袍上,一滴一滴触目惊心。
然而她的眼神,却是十余年来未曾有过的清明。
“阿乐……阿诤……”最开始,逼疯她的,是亲手杀死儿子的内疚,到最后,唤醒她的,仍旧是要保护自己的孩子的念头。
她口中有血,发不出声音,双手有些颤抖地伸了出去,一直试图抓什么,直到乐至和聂诤分别握住她的一只手,她才松了劲,慢慢吐出一口血来,稍微清楚地道:
“阿乐……阿诤……你们都长大了……让我看看你们……”
“母……亲……”乐至极慢极慢地吐出这个词,像是隔着数十年得光景一般,终于慢慢地说了出来。
聂诤半跪下身子,张了好几次口,才勉强控制住因为血气激荡而上下打颤的牙齿,在石岁敏几乎望眼欲穿的神色中唤了一声:“母亲……”
石岁敏在混混沌沌中等了如此多年,终究等到了这两个孩子一起在她面前,终究是等到了这一刻,听着他们唤她一声母亲,她不断涌出鲜血的嘴角慢慢泛起微笑:“你们两个……要好好的……好好地……一起……活下去……”
聂诤与乐至再也没能说出话,只是不停地点头。
石岁敏眼中光芒愈发黯淡:“阿乐……对不起……阿诤……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母亲……”聂诤嘴角也慢慢渗出血,强自将翻腾的血气咽了下去,“母亲,我和阿乐,都会一直好好地活下去,母亲你放心吧。”
石岁敏再抬头去看乐至,乐至终于用力摇了摇头:“母亲,我没有怨过你。”
石岁敏双手最后用力握了握自己一双儿子的手,随即脱力,落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