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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的酒杯抬了几次,最终还是放在了桌上。被女儿教训了一顿是很没面子,白景同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想像以前一样怒吼回去,却没能发出声音来。既是因为他理亏,也是因为他不再当家没有底气。
“爸爸,那些钱是用来让你们享福的,不是给你拿去做慈善发爱心的。不会答应他们的请求,就干脆拒绝酒桌的邀请。那些N年不见的人打着老乡的名义与你套近乎,把你灌得烂醉是安的什么心思,你真不知道?”
“老老实实的给我戒酒戒烟,我可不想家里的日子才好过起来,大过年的却要办一场葬礼。”
那句话很难听,却又充斥着无比威严的压迫感,居然让家里的顶梁柱,一向暴脾气的白景同生不出反抗的情绪来。知道女儿这是在拐着弯为他着想,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将杯子中的酒倒进了垃圾桶,略有几分不好意思的道:
“好,都听小哀的。”
看着父亲认错,白无哀沉下去的脸色很快又明媚起来,他笑道:“爸爸你要是戒烟成功,以后少喝酒,我们就买辆车。”
这打一棒又给个甜枣的手段让白景同哭笑不得,他这个做父亲的这下反倒是被女儿拿捏了。不过他这也算是心甘情愿,来回都是为他好的事,他又如何不同意?
距离除夕只有几天了,彻底收心的白景同开始紧锣密鼓采购年货,带着妻子每天都要跑一趟镇里的市集。要是以前白无哀估计还会跟着去,现在他一不是小孩子了,二也是在城里买东西买吐了,只头一天去看了看,结果还晕车回来,后续都没出过院子。
天上的太阳还没落山,村子里就开始零星响起了一连串的鞭炮声,大厅里的电视上滚动着歌词,环绕音响播放着喜气洋洋的老歌,让山腰上的这栋房子格外热闹。而厨房里白景同哼着歌炒着菜,恭月宴坐在一边包着饺子,两人的脸上也都洋溢着满满的幸福。
二楼里面的房间,白无哀和白无玥凑在一起,一人一个键盘敲得飞快,电脑上的小人装备再高,也挡不住操作者太菜,又送了一滴血打出了gameover。白无哀没给弟弟买电脑,毕竟白无玥才上初中,要是玩物丧志那就完犊子了。
“要不,换个休闲一点的小游戏吧?”有些尴尬放下鼠标,白无哀看着旁边笑得打嗝的少年弱弱的说道。让他去画图倒好,玩游戏反倒是个技术活,好像怎么都没法学会。
“好啊,我们玩那个无敌版的冒险岛吧,这样就不怕被怪物杀死了。”根本不在乎胜负,只享受与姐姐一起玩的乐趣,白无玥一口答应着,选的却仍旧是打怪的游戏。
就在白无哀欲言又止时,楼下父亲已经喊吃饭了。手中的键盘鼠标一抛,白无哀推开椅子就往楼下跑,这两天他自己没怎么享受到假期,一直在给白无玥当陪玩,多少也有点心累。可不一起玩游戏,也不知道自己该干点啥,就苦中作乐慢慢沉溺其中。
随着火星将引线点燃,那一卷红鞭炮很快噼里啪啦响作一团,袅袅的硝烟在露台上弥漫,在门口的灯火下如轻纱飘荡。黢黑的夜色下,四下的鞭炮声此起彼伏,或远或近,响彻在田野与山林之间,仿佛在互相通风报信。
一桌子满当当的十个菜,象征着十全十美,团团圆圆。念着祝词给先人敬完酒,这年夜饭才能开始动筷。本来在动筷前,还要给老人说个祝福,不过家里的爷爷今年按顺序,是在大伯家吃年夜饭,也就省去了这个环节。
白无哀并不太懂那些古老的礼节,随着时代的发展,年味越来越淡的几年后,能全家一起吃个饭都算奢侈,根本没了那么多讲究。看着就在身边的爸爸妈妈和弟弟,嘴中扩散着那好似很多年没尝到过的熟悉味道,他的眼中不由得涌起一抹波光。
这是他无比怀念的,不管是当前的记忆,还是那两份记忆,都在眷恋着回不去的曾经。他知道只要时间不停止,这些美好的记忆与画面都会继续前进,不断变换成越发陌生的未来,可他改变了一些事情,是不是能延缓那记忆的荒芜?
“咻——砰——”
有谁家早早的放起了烟花,映照着夜空远远的闪过一抹光亮,像是雷雨夜的闪电,一闪而逝。不过,这光有了色彩,五光十色的在纯净的黑幕上,描绘出一道又一道斑斓的光雨,绽开绚丽的花朵随后又消失。
一家人吃饱喝足,兴冲冲的抱来好几款烟花来到了楼上,要是以前他们家可买不起这么多烟花爆竹,只会买个简单的满足一下过年的仪式感。白无玥一手举着一根‘礼花’,一手捂着耳朵等父亲帮他点火,即使他已经上初中了,还是有些怕这些会炸的东西。
在白父的哈哈大笑中,一道火光冲向了天空,瞬间绽开一朵巨大的银花,随即变幻出好几种颜色慢慢消失。而下一刻又是几道接连炸开,与远处升起的烟花,在夜空中融合成一幅瑰丽而遥远的图画。
看着依旧还带着几分童心,健壮高大的父亲,年轻了几分,满脸幸福的母亲,还有那开朗了许多,活泼可爱的弟弟。白无哀感到了一阵满足,他的愿望只是这样而已,哪怕生活没有刺激,这样平静就很好。
第298章永恒与朝夕
迷蒙的黑暗中,有人抚摸着他的脸颊,亲吻着他的唇瓣,在他耳边轻声呼唤着,模糊不清。如绸缎的发丝掠过他的眉眼,指尖滑过他的下颌,呼吸轻拂他的脖颈,可他无法睁开那双疲惫的眼眸,看看那人到底是谁。
又有谁靠在他的腿边,轻蹭着像只撒娇的大狗,像是要拱醒他,让他快点起来一起出去散步。也许是许久不见他回应,便开始轻咬他的手指,吮吸着发出呜呜的哀叫,很是委屈的在威胁他,再不起来就要真的咬他了。
谁在抱着他的腰,十分用力的仿佛怕他挣脱离开,还将脸埋入他的胸膛,晕开一抹凉意。那人在哭,啜泣着不断喊着他什么,让他分外心疼。他想摸摸那人的头,可手也无法抬起来,想回应一声也无法开口。
他是死了吗?可又不像。明明无法看见,却能感应出身边人那模糊的轮廓,也因此又发现了另外一人。那身影娇小,齐背的长发漂浮着,像是水草随波飘摇。他在深海之底,那身影在深海的另一端,像是凝望着他的幽灵,忽而开口似是唤他了一声。
“。。。无哀。。。白无哀。。。”
“。。。哥哥。。。兄长大人。。。”
隐隐约约从遥远的深空中传来的呼唤,让他勉强将眼睛睁开了一丝缝,恍惚间看见一抹白色的身影,那有些熟悉的面孔上写满了担忧与焦急。还有另外一个娇小的身影,模糊不清,似乎在对他说着什么,声音哀切得让他揪心。
可是他太困了没能听清,又闭上了双眼。他在那溢满悲伤的深海越沉越深,就要窒息于那黑暗深处,无力与虚弱感束缚着他,费力挣扎也找不到一个出口。直到一抹清凉在额上扩散,那混沌不清的梦境才开始消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