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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拓这才抬起头看着萧昆莫,那眸子里波澜不惊,仿佛大风大浪打过也惊不起半点水花,他舒展着双眉平静的说道,“父皇,儿臣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带领我们西夏子民踏平那大宴疆土,其他的儿臣现在一点都不想。”
萧昆莫忽然声音降了好几个调,他低下头压低声音说道,“哦?我们西夏和汉人不管是那大侯还是现在的大宴都已经胶着了数百年了,何必急于这一时半会,成大业者必先立家业,然再打也不迟!”
萧拓神色肃然,他看着自己敬爱的父亲,忽然曲起一只膝盖,单膝着地,用一种近乎与仰望神祇的神情起誓道,“父皇,我曾以腾格里大神的名义起誓,按照汉人的话就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随后他将手放于自己的胸前,一如当初在沙漠上他给侯棠起誓那般,“父亲这是我们西夏人几百年来的心愿,不是么?”
萧昆莫听完这话,忽然拍案三声大笑了起来,那声音绕梁三日不止,随后他一甩手便开始大骂道,“儿子,你知道么,你在我心中的地位,我又怎么会因为你不愿意娶一个女人而委屈你,可是。”他起身走到萧拓面前,一步一步,仿佛是在宣告犯人的处刑那般,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那目光尖锐,有着比猎鹰更加敏锐的嗅觉。
他高挺着背脊,站在自己的儿子面前打量着他,微微的摇了摇头,骤然抬手一个巴掌就朝萧拓的脸上挥去,萧昆莫的力气并不小,萧拓被他打得一下子往外跌了几步,整个人都翻到了柱子上。
接着,他还是闷着声缓缓从地上爬起来,继续跪着,用手背擦了擦嘴角溢出的一丝血迹。上穷碧落下黄泉,都无法左右他的决定。
萧昆莫见他这幅没骨气的样子,他声音骂得更加响了,硬硬的透着那朗朗乾坤,不绝于耳“我气的是,现在你为了一个女人竟然敢公然违抗我!”
一时间,气氛凝固了一般。
他怎么会和自己的儿子因为一个女人生气,这传出去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但是他儿子现在为了一个女人,已经变得不再是他的儿子了!
萧拓长长的额发遮住了他的眼睛,他修硕的身躯直直的跪着,在地上拉出了一条如幽魅一般的黑影,他低着头,低低哑哑的声音,“父皇在说什么。”
萧昆莫那眼睛就快要瞪裂开来似的,他指着大宴的方向骂道,“你还问我在说什么?你不要她乌孙公主就不要,我西夏还缺女人给你么?可是你心里清楚,你到底是真的为了我西夏大业违抗我还是为了那女人!”
萧拓紧紧闭着双唇,他的手拳起又放下,如此反复数次,那眉头紧紧的锁着,眼眸如一潭深鸿深不见底,黑压压的一片。
萧昆莫看到他这样都不辩解的样子气焰越来越旺,一下子将手拍在门上,那扇门被拍的来回摇了好久,那门外当差的看的是心惊肉跳的。
萧昆莫扭头冲他喊道,“怎么不说话了?我说错了?”
“父皇没有说错,可是父皇,这两件事并不冲突,难道进取中原不是我们西夏一直以来的心愿吗?”
萧昆莫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他转身道,“是!你说的一点没错!但是,你今天能为了一个女人违抗我,明日你就能为了一个女人弃了国!”
“不会的,父皇那么多年还不了解儿臣吗?”
萧昆莫挥挥手,不耐烦的说道,“废话少说,今日这件事娶不娶不是重点,你肯不肯依了我才是重点,你若娶她,从此你还是你的储君,还是你的镇南王,你若不娶她。”萧昆莫顿了顿,仿佛并不是很愿意说出下面的话,但是还是不得不说,“我并不是只有你一个儿子。”
意思很明确了,我会放弃你,选择其他的儿子继承我的大业。
萧拓未动,他的眼眸里闪着隐隐的烛火,他道,“恕儿臣不能认同。”
萧昆莫坐回到了椅子上,闭目养神的揉着太阳穴,“儿子,你知道我为什么在几个儿子里最喜欢你吗?”
“儿臣不知。”
“因为你最像我们草原的腾格里大神,你出身就被赋予了那种气概,这种光芒没有人能够遮挡,可是我现在觉得我错了。”萧昆莫的语气略带着懊悔,他似乎沉浸在回忆中,“我让你的这一生都过得太过顺利了,你根本不知道不可能和得不到为何物,所以一旦碰上了,你就一定要得到,甚至不惜摧毁。”
萧拓咬紧了牙根,那缟色的双唇抿了起来,“父皇,请相信我,我永远是我,是西夏储君,我有信心。”
他还没说完,萧昆莫抬手就打断了他,“萧拓,你是我最成功的作品,同时也是最失败的,我让你成为了太阳之子,造就了你的独一无二,也注定了你将来会跌得比任何人都惨。”
萧拓身形微微一动,他抬起头看着萧昆莫,可是萧拓此刻的眼神已经变了,变得尖利而冷酷,仿佛昆仑山上的千年玄冰开出的那一朵朵剔透冰花,在阳光下反射出的冰凌之光。
萧昆莫曾经很喜欢自己儿子这样的眼神,但是他却永远不愿意看到他对自己流露出这样的神情,他稍稍向前倾了身子说道,“所以,我试图挽回你失败的那一面,但是前提是你必须听从我的话,如果你无法做到,即使我那么的喜欢你,儿子,我也不能将西夏交给你。”
萧拓冷眼看着萧昆莫,两人对视良久,似乎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这是一场父与子的较量,父亲并不是永远都是赢家。但是萧拓依旧是萧拓,是草原上的猎鹰,被誉为太阳之子,他不会因为眼前的一些自我情绪而影响他长远的蓝图。
此刻还是萧拓先开了口,他起身走到萧昆莫身侧又再次跪下,他的目光此刻再无先前的刺芒,他恭敬而尊崇的说道,“五年,父皇给儿臣五年时间,若五年内儿臣无法踏破大宴山河,儿臣愿意自行放弃储君之位。”
萧昆莫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倔到这个程度,不过吃惊之余他也觉得这个年限也是可以接受的,萧拓的才华和能力,用五年的时间来体现,五年,足够说明很多事。
不听从他的话他若依旧能成功,他也不会说什么,但是若他不能成功,就再放弃他也不迟。
毕竟心里还是很喜欢这个儿子的,萧昆莫愿意给他机会。
他点了点头,这才缓了口气,沉稳而透射着威严的口气说道,“好,那就给你五年时间,儿子,不要让我失望,更不要让我西夏人以为你为了一个女人断送了自己的前程。”
那地面冰冷的温度刺着萧拓的膝盖,他皱眉道,“父皇你放心吧,西夏永远在我心中是第一位的。”
萧昆莫拿过茶杯喝了口,这才渐渐恢复了慈祥的目光,他还是喜欢这个儿子的,但是他们注定政见不合,此刻儿子也让步了,他也就不去计较了,他笃定的认为五年内萧拓一定会放弃这种天真的想法而顺从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