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高兴地跳起来:「谢谢夫子夸奖。这也是夫子的功劳,夫子来族里半年,大家都说比以前那几个先生教得好多了。夫子脾气又好,人又好看……」看见男子清澈如海的眼眸里腾起笑意,他脸一红,支吾着住了口。
「怎么不说下去了?」男子打趣他:「我可没教过你们溜须拍马。」
少年涨红了脖子:「离风才没有拍夫子马屁。除了族长,夫子就是我们雍夜族里最好看的,要不是夫子的腿脚不好,许多姑娘家早来找夫子表心意了,哎呀——」终于发现自己说漏了嘴,他吶吶道:「夫子,对不起,离风不是故意提你的腿的……」
这个半年前被族长带回来的夫子,眉目如画,性情温和恬静,完全没有西域族人的粗犷作风,不知吸引了族里多少姑娘思慕的眼光。
唯一的遗憾便是夫子那两条腿,外形与常人无异,却使不出半点力气,每天都要靠他抱着,背着,才能离开轮椅,解决某些生理必需问题。
虽然夫子始终面带微笑,说那是出世就有的痼疾,已经习惯了。可他才不相信夫子心中没有为腿疾难过。要换成是他二十年来都在轮椅上度过,他早就疯了,哪会像夫子那么好脾性?夫子一定是从小怕家人担忧,才把什么都藏在了心里。
他越想越为夫子难受,一拍胸脯,大声道:「夫子,你要骂就尽管骂好了,离风不会生你气的。」
「我为什么要骂你?」男子讶然,瞥见少年激动神情,他沉默一下,微笑道:「我的双腿确实不良于行,可我看得见四季风花雪月的美景,听得到蝉鸣鸟啼,还可以教你们诗词歌赋,我没有什么不满足的了。」
清脆带着鼻音的声音在空旷的天地里回响。离风怔怔看着夫子嘴角那缕坦荡浅笑,竞自呆了。
「傻孩子。」男子笑着伸手,在离风额头轻敲一记:「别再为夫子担心了。我倒要考考你,昨天布置你们的功课背熟了没有。」
离风这才回神,赧然道:「我有背那两首诗,不过还不是很熟。」
他清了清喉咙,刚背了几句,雪坡高处突然传来马蹄飞驰,夹着人群高声喧哗,震落大片积雪。
他和夫子对望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里的疑惑。这里,是雍夜族的地盘,谁会贸然闯入?
「杀了那贺兰皇朝的狗千户,重重有赏!」当先骏马上的锦衣年轻人挥舞着配刀,带领数十剽悍骑兵对前面那一人一骑穷追不舍。马蹄翻飞,溅开满地冰雪。
被追杀的男人右肩已被劈伤,血染红了半边戎装。
策马奔跑中,血在雪地上洒了一路,分外触目惊心。他的头盔也掉了,披头散发,狼狈不堪。听到身后追杀声越逼越近,男人越发惊惶,拼命鞭打坐骑。
那马已奔了良久,力竭悲鸣,前蹄骤然发软跪陷雪堆里。
男人剎不住前冲之势,从马鞍上摔了下来。落马处是个长长的斜坡,他骨碌碌地直往下滚出十几丈远,撞到雪地里凸起的大树根才终于停住,满天金星乱舞中,勉强爬起身。
面前,一个粗壮少年正推着辆轮椅,瞪着他:「你是谁?怎么闯进雍夜族来了?」
轮椅上的男子,粗布麻衣,黑发披肩,服饰朴素之至,但仍掩不住周身安详温和的气度,朝惊魂初定的男人笑一笑:「你受了伤,先包扎好伤口再说。」
男人所有的惶恐都在那春风般和煦的笑容里不可思议地消弭,定了定神,撕下片袍角包扎起伤口:「在下欧阳麟,是贺兰皇朝的千户,是被射月国的追兵所伤。」听到身后马蹄声急踏而来,他惊道:「他们追来了!这位公子,你也快逃吧,免得受牵连。」
话没说完,那数十骑已从雪坡飞奔而下,将三入团团包围在中间。
锦衣年轻人刀尖遥指欧阳麟,哈哈大笑道:「狗官,你手下兵马已经全军覆没,青龙关也已失守,你就乖乖伏首就擒,跟我回去见大王,或许还能多活一阵子。
「嘿嘿,不过,大王对贺兰皇朝的将士深恶痛绝,向来是撞到一个杀一个,见到两个杀一双,你不如现在自行了断,还可以少受些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