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远歌接过。
所有的照片上,都是那个被自己憎恨着的少年。
他手腕上缠着绷带,赤膊坐在床上,对着镜头淡笑,身后是一片纯白的背景。
而他的胸口,一道长而狰狞的疤痕,如同可怖的蛇足,在心口处蜿蜒。
一张一张,换了的,只是他的表情。
漆黑如墨的眼,还有眼底如烟火般的流光。
苏远歌沉默而缓慢地翻看着它们,心地似乎有什么声音在遥远的地方喧闹,却听不真切。
“不觉得奇怪么,那天均青为什么会出现在你的学校门口。”不等他回答,顾均寒便继续说道,“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你的,那时候父亲封锁了有关于你们母子的所有消息。他偷偷去找你,身边没有带保镖。结果那天,出事了。他被人绑架,三个小时之后嫌犯的住处被警察找到。对峙中其中一个犯人动了杀意,刀捅进了他的胸口。不过幸好,伤口没有伤及要害。他做了两次手术,康复得很快,这些照片是他住院的时候我拍的。”
“因为是来找我的时候发生了绑架,所以你来向我兴师问罪?”苏远歌将照片甩在茶几上,冷笑。
“我记得,事发前一天傍晚,均青特意去买了一块蓝莓蛋糕。放在桌上却被雪莉撞翻了,他第一次大发脾气,把雪莉关进狗窝饿了一晚上。然后让管家买了奶油和蓝莓回来,连夜做了一块。可是从那之后,他再也不碰蓝莓蛋糕了。”
“你究竟想说什么?”苏远歌深灰色的瞳里飞舞风雪。
“那三个绑架他的歹徒,一个被击毙了,一个逃跑时从五楼跌下去摔死了,还有一个活着。想看看他的供词么?”顾均寒微笑着将一张颜色有些灰暗的复印件递给深厚的女子。“蓝,等会儿帮我送送苏先生吧。体检时间快到了,我恐怕不得不是赔了。”说罢,自己操纵着轮椅离开客厅。
“……我们三个在外面赌博输光了钱,有没有固定收入。后来听人说不久前搬进巷子里那个叫苏凝的女人是有钱人的情妇,她带着的那个小男孩是富商顾九城的儿子,我们三个一合计,就想绑架他赚一笔大的……”
——你离开之后,家里的空气都新鲜了很多。
“……我们用了一个星期时间踩点,知道他在荥阳小学读书,好想他每天在学校做完作业才回家,比别人走的都晚,而且他回家的那条路很偏僻,不太有人……”
——你该回去求求你母亲,继续在顾家做保姆的话,至少能吃到“SWEET”的点心。
“……决定动手的那天下午出了意外。老三和我守在那条路上等他过来,老大在车里接应。结果这时候跑来一个穿深蓝色的校服的男孩,把他拦在路口。我们一时拿不定主意。一是怕两个小孩不好抓,万一不小心跑了一个到时候能把我们认出来……”
——苏远歌,我顾均青不欠你什么。
“……没想到,来的这个居然才是“正品”。傲慢无礼的,一看就是富人家的孩子。我们先前打算抓的那个原来是个保姆的儿子。等那小子一跑,我们就动手了……”
“……他很配合,还跟我们说他是顾家的小儿子,叫顾均青,连绑架信都愿意写。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警察来的很快。老大说,是这小子送出去的心有问题,就捅了他一刀。我看见流了一地血……”
——苏远歌,记得这,迟早有一天,我会打回来。
……
他仍能清晰记得当时顾均青的每一个神情。
少年轻蔑高傲的眼神,成了他多年来的憎恨。
那些沉积许久的憎恨疯狂生长成参天巨木,却在一夕之间轰然倾颓。
现在,他终于明白他最后那句话的意思,终于明白他那时的笑容。
——苏远歌,记着我。如果我能活着,我们再见。
他在公路侧边的紧急道内急刹。
打开车窗,冷风从外面灌进车里。
他大口的呼吸,像是频临溺水的泳者。
不落炎阳大厦二十八层。
“先生,您没有预约,不能进去。”保安正要阻拦,却被男子一把推开。
“小杨,没事的。他是顾总的客人。”副总裁助理苏熙忙出声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