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不怕。
他一直都很怕啊!
任意被带走了,傅言归始终未发一言。他看起来没什么情绪,接了一个工作电话,随后也离开了。
闹过一场的花园里只剩下齐家兄妹和梁都。
说实话,这么欺负一个omega,在场几个人都觉得难堪。齐颜恨得跺跺脚,转身就走。梁都紧跟上来,拉了她一把,示意她别那么激动。
“你别急。”
梁都说。
“他再怎么样,也不至于——”齐颜说不下去,堵在胸口里的火气又发不出来,整个人焦躁不已。她想着傅言归这几天对任意的态度,那些微妙的变化他们都感觉到了,明明是向着好的方面走,怎么说变就变呢!
就算再怎么恨任意,毕竟是傅言归爱过的人,不至于侮辱到这种地步。
可现在傅言归没明确表态,他们也猜不透,他是不是真的要把任意当个物件一样送给别人。
**
地下室不像地下室,倒像一间简装的卧室。开着灯,四周光线正好,任意抱膝坐在墙角,仰着头,盯着那盏柔光灯看。
下午何迟将他送来这里,临走前看了他好几眼,最终也没说什么,轻轻锁上门离开了。之后他再次尝试过逃跑,没有用,四周全是墙,软包过,连个尖锐的物件都没有。露出地面的长方形窗户很窄,是密封的,在高处,连只蚊子都飞不出去。
任意麻木地沿着房间走了两圈,然后就一直坐在一处,盯着灯发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户完全暗下来。夜深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传来按密码锁的声音,随即传来咔哒一声,门开了。
傅言归缓步走到任意跟前,静静看着他。房间里只有微弱的呼吸声,任意靠坐在墙角,一动不动,像是和墙壁融为一体。
“言哥。”
任意不用看也知道来者何人。他微微仰着头,眼底滑过一点异样的光,像很久很久以前那样喊他,“你……是在吓唬我吗?”
傅言归站着,很高,挡住了屋顶洒下来的灯光。任意看着他的轮廓,被光线融得模糊,面部表情看不清,乌沉沉的,但知道他在听自己说话。
“是我做错了什么,要罚我吗?”
“我都可以的,”任意发着抖,在傅言归的静默之中,在一整个下午的软禁之中,眼看就要崩溃,“真的,什么都可以,杀了,剐了,打死……都行,但是这个,不行的。你能不能……下午说的话,收回去……”
任意靠在墙角,两只手用力抓着地毯,抬头看着傅言归,想在他脸上找出哪怕是一丝心疼和不舍。
没有。
傅言归像一座不可撼动的冰山,沉默着、冷静地看着任意。
任意攥紧了拳头,努力控制着身体,然后告诉自己,不要发抖,不要哭,不要再求饶了。
喉咙深处挤出一点点破碎的嘶吼。他想,他都已经做好了献祭的准备,却依然在献祭前发现自己的天真和幼稚,那种“为什么不死掉呢”或者“干脆死掉算了”的念头压在喉间,像被刀尖抵住,不得释放和解脱。
好梦不是没碎,是没到时候。
迟迟等不来傅言归的回应,任意偏过头,后颈上的抑制贴在灯光下发着淡淡光泽。他慢慢抬起手,撕下来。房间里霎时涌出桂花香。比之前的味道浓烈,他的腺体在慢慢恢复健康,信息素也在恢复成原先的级别。
“是因为还是很恨我吗?”
“打催化剂,恢复3S,是早就计划把我送给他吗?”
任意抬起头,目光迎上身前那个越来越模糊的轮廓。在某个时刻,他突然感觉自己冷静下来,五感变得灵敏异常,四周空气流动,灯光下漂浮着尘埃,玻璃窗外趴着一只飞萤,都尽收眼底。
却唯独看不清眼前人,看不清他的样貌、身形、喜怒,也看不清他的过去、现在和将来。
宴会上陆未晞的话历历在耳:受了五年罪,找过来还是受罪,值得吗?
任意当时毫不犹豫,说值得。
陆未晞说,但愿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认为值得。陆未晞的笑容当时看不透,现在任意明白了。
他在离开傅言归的那五年里,没有一晚能睡个好觉,被愧疚和痛苦折磨着。历经艰难再次来到傅言归身边,时刻被不安、恐惧、希望拉扯着,那些隐秘的欢喜和期待,那些不堪的疼痛和忍耐,那些小心翼翼,情愫渐起,都被傅言归那句“他想要,就给他”打落一地。
在这个幽暗的地下室里,他等不来傅言归的半句回应,也再等不来初阳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