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杭偷眼看。
工作台边沿上,一字型排开八个大白瓷碟子。
有个人专门主刀,另有人负责洗递。
他们这趟下湖,捕到的东西不少,鱼类尤多,什么鲤鱼鲥鱼马棍鱼翘嘴鱼,宗杭也认不出,只知道是大小粗细各色鱼等,又有淡水虾、毛蟹、螺贝,还有些压根没见过的绿色植物。
主刀那人手法熟练,削剁撬切,粗略处理了就往盘子里扔:各个盘子里都是越积越高,那些生鱼生虾肉块堆叠,有些神经未死,还在蠕蠕而动,盘底汪一滩血水,不同的腥味叠加在一起,这大杂烩的味道也是够销魂的。
再然后,不蒸煮不煎烤,就这么端走了。
后厨又是一轮议论纷纷——
“这不是给人吃的吧?”
“不能这么重口味吧,里头得多少寄生虫和细菌啊。”
“没见识了吧,我吃过日本料理,人家就是这样的,生吃。”
宗杭心说:胡说八道。
他也吃过日本料理,但日料好歹有一些措施,譬如熟水洗、低温杀菌、佐芥末、吃配料等等,哪有这么血淋淋的,姜丝都不切一份就上了的?
肯定不是给人吃的,不是要开金汤嘛,估计是仪式上用的,祭河的吧。
***
易飒歪在床上,正打手机游戏,忽然听到走廊里有砰砰门响。
她皱起眉头。
午饭过后,顶层这一块,尤其最靠里的这几间,根本不让人随便走动——要保持安静,方便他们这些做水鬼的领水餐、洗浴、打坐、静修,做夜半开金汤的准备。
这谁呢?一点规矩都没有。
她手机一甩,开门去看。
隔了两间房的地方,伸手拍门的那是……
姜孝广?
易飒奇道:“姜叔叔,你怎么出来了?”
老一辈人,应该比她守规矩才是。
姜孝广眉头紧皱,示意了一下脚下的盘子:“你看看!”
易飒循向看去。
那盘子里,一大盘的水餐,送来什么样,还什么样,但其它几间房的门口,包括她自己的,摆着的都已经是个空盘子了。
那间房,好像是……姜骏的。
易飒开门出来:“小姜哥哥……还没领水餐吗?”
领水餐是开金汤之前的必备程序,在哪片水域开金汤,做水鬼的就要尽量多地生食这片水域的河鲜:因为下了水就是“鬼”,要用这些土生的活物水腥气去盖身上的“人气”,这样才会更安全,水下的东西才会看你是同类,不加侵扰。
送水餐的人一般把盘子端到水鬼门口搁下,不轻不重,敲门三下,然后尽快离开,水鬼开门自取,吃完了把盘子送出来,这一节就算过了。
易飒也领了,但她从小就有点离经叛道,成年后又长住东南亚,对这些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向来不置可否,觉得大半都是封建迷信,再说了,那些所谓的水餐腥臊难闻,不定多少致病菌呢,她也咽不下去。
所以领了水餐之后,她全倒进马桶里冲了,然后掐算好时间把空盘子送了出去。
姜孝广沉不住气:“我跟姜骏住对面,我送空盘子出来的时候,他还没领,我还怕他是今晚要领头,压力太大给忘了,过了会又看了一次,还是没领,想提醒他,怎么都叫不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