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她好,一部分原因确实是因为她总会让自己想起不到十岁就离开这个世间的女儿,更多的是出于一种心疼。
挺好一孩子,为什么就没人理解,为什么连亲生母亲都把她当成眼中钉?
高敬还记得自己曾经问过她,“要是这双眼睛治不好了怎么办?”
她当时用满不在乎的语气答道:“反正也没什么特别想见到的人,能不能治好都无所谓了。”
但高敬没有放弃,私底下一直在联系医生,也一直没得到什么结果,最后他想到了法律不允许的黑市交易。
徐浥影毫不犹豫地拒绝:“我是个自私的人,什么对我有利,我就往哪钻,但这件事的性质不一样,已经越过了那条线。你说我胆小怕事也好,圣母也罢,我都没法劝说自己答应你,就这么抢走别人的眼睛,光想想,我都觉得——”
高敬收敛思绪,不紧不慢地说:“她说的那四个字,我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
池绥眼皮一颤,默默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高敬哑着嗓子接上:“我受之有愧。”
迎来冗长的沉默,高敬嗤笑一声,轻抬眉梢问:怎么,感动到说不出话了?”
池绥拿起酒,替他满上的同时,淡淡纠正道:“刚才那是五个字。”
高敬在心里怒骂一声“臭小子”,不着痕迹地跳过这让自己颜面尽失的话题,“不过就在刚才,她告诉我,她打算接受手术了。”
池绥一愣,“角膜移植手术?”
高敬摇头,“是,不过是人工合成角膜,这项技术还在起步阶段,手术风险会更大,稍有不慎,没准会连模糊的轮廓都看不清,甚至连光感都失去,成为彻头彻尾的盲人。”
池绥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握住酒杯的手紧了又紧,高敬留给他足够的时间整理信息,缓冲好情绪后,池绥问:“为什么?”
高敬猜测他问的是“为什么突然转变态度”,不着急回答,多喝了两杯酒,赶在对方催促前,用被酒精醺哑的嗓子回:“因为她告诉我她有了想要看见的人。”
高敬没骗池绥,这确实是徐浥影的原话,也是一小时前的话,她恳求自己替她安排好手术,她想要看见一个人。
虽然没有明确指出这人是谁,但冲着刚才这两个年轻人之间难以言述的微妙氛围,不难猜出答案。
池绥又笑了声,没头没尾道:“我还记得她有光时的眼睛。”
高敬瞥他眼,没搭腔,“其实在她眼睛出现问题后,又发生了一些事,导致她开始放弃自己,大二连上学都不愿意去了。她妈没少骂她,但只是口头上说说,没有一点将她拉回正轨的实质行动。”
高敬和边婕是形式婚姻,两个人协议互不干涉对方的生活,但徐浥影不同,作为他们现在共同的女儿,他没少因为她的事和边婕吵架。
不知不觉灌下不少酒,高敬脑袋有了晕乎感,厚实的男嗓也被熏出哑意,听上去格外沉重,“她妈一面想把她养废,一面又想拿她当成捞取名利的工具,一旦意识到她没有利用价值,第一时间就会把她丢弃。”
后者池绥能理解,但前者超出他的认知能力,他完全想象不到一个母亲为何会产生这种想法,是单纯想让自己女儿这辈子都逃脱不了自己掌控,还是参杂了其他不为人知的因素?
高敬告诉了他真相,“想把她养废,是因为嫉恨。”
最为讽刺的是,这嫉恨无关血缘,是一个女人对于同性本能的排斥。
边婕生长于重男轻女的四口之家,吃穿用度都排在最末,在她父母看来:女儿总归是要嫁人的,嫁出去就和自己没什么关系,现在养得太好,就和替别人做嫁衣没差别,有那钱和精力还不如花在自己和儿子身上。
渐渐的,边婕接受了他们灌输给自己的扭曲思想,她成为这个家的边缘人物,格格不入的还有她的美貌和她的乐感天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