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漓怏怏地转后头,栓好竹帘下的挂绳。
天暗得吓人,其实才刚过午不久,看着竟像是行将入夜一般。
车厢里黑漆漆的,间或有风带着雨丝从窗缝卷进来,凉飕飕地刺在脸颊上。
她下意识地拉紧衣衫前襟,头却一阵阵地闷痛,跟喝急了烈酒似的。
莫非真是着了风了?
感觉又不大像,身上不冷,额头也不烫,纯粹只是头痛,而且似乎就是出门这一会才开始的。
她把头靠在竖柱上,抬手按着眉间的穴位。
“少夫人,前面水积得好深,把路陷了,咱们要绕绕道啦。”赶车的家奴在前面朗声打着招呼。
姜漓正难受得厉害,随口应了一声,拿手托着脑袋,眼角瞥向窗外。
雨实在太大,四下里果然泥水横流,朦胧间有座山矗立在前路远处,此刻雾气缭绕,只能隐约望见几处不起眼的屋檐。
那里就是弘慈庵。
尽管姜漓知道,裴家祖母突然对自己转变态度很是蹊跷,这样硬赶着让她去求子也着实不寻常,可她还是听话的来了。
至于理由,不能违逆长辈也好,身为人妇的本分也罢。
其实,她心里也存有这个念头,盼着裴家祖母真心接纳自己这个孙媳,更盼着能和裴玄思生儿育女,一家人亲亲爱爱,其乐融融……
剧烈的头痛把姜漓从畅想中生生拽了回来,不知不觉身子也越来越沉,手上竟然使不出力气。
马车在崎岖的路上来回摇晃,没一会工夫,她就撑不住了,昏昏沉沉地拍着木栏,叫家奴停车。
暴雨把她无力的声音完全淹没,连自己都听不到。
忽然一个颠簸,姜漓没坐稳,不由自主地滚倒在厢里,顿时天旋地转。
这时候,马车竟然停了下来。
意识渐渐模糊之际,她听到竹帘窣响,似乎有人从外面朝里窥视。
雨还在下,天色一片混沌,已经分不清是什么时候。
街上也跟宵禁后一样,空荡荡的不见半个人影,河边的埠头倒是零散停着几条船,时不时还有人探出头来张望。
一辆马车从漆黑的巷子里疾驰而出,沿着河边的青石路飞奔,转过石桥,停在埠头旁。
赶车的人坐在梆盘上没动,把马鞭卷了卷,然后虚甩出了三声空响。
很快,一个红衣绿裙,体态臃肿的半老妇人挑着灯笼,从最近的那艘棚船里钻出来,后面还跟着个撑伞的粗壮汉子。
两人下了船,迎面走到马车旁。
“裴府的?”那妇人挑着一对三角眼四处打量,显得小心翼翼。
“瞧不见么?”
赶车人拿鞭子顺手指向背后的前桅,上面挂的风灯没点亮,那个“裴”字却依旧十分醒目。
看出不假,那妇人翻了翻眼皮:“人呢?”
赶车人这才跳下来,抖一抖蓑衣上的雨水,撩开罩帷。
横挑的灯笼伸进去,照出那张昏迷不醒,却仍然清丽脱俗的脸。
那妇人两眼顿时亮了起来,掩着兴奋干咳一声:“好,人我收下了。”说着偏头示意,让身后的汉子把备好的银钱递过去。
赶车人验明无误,就由着他们把车里女子抬出去,然后一言不发,驾车就走。
船里两人刚把抬来的女子安放好,那妇人就拍手大笑:“原先还疑心小小一个都尉家的丫头能有几分模样,没曾想竟是极品货色,哈哈,老娘这两百贯钱花得可太值了!”
旁边的汉子涎着脸赔笑:“恭喜妈妈收了件宝,嘿,就凭这丫头的身段容貌,也不用如何打扮,只须换两件像样衣裳,每日往楼上一站,底下还不挤破了门送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