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同时,数不清地黑影从山顶林密处冒出来,随着潮水般的喊杀声奔涌而下。
被震得头昏脑涨的弓弩手猝不及防,顷刻间就被人潮淹没……
薛邵廷回过神,瞪着站在原地的裴玄思惊怒交集,仿佛仍不能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愣了愣,恶吼一声便拔剑直刺过去。
裴玄思却没动兵刃,侧身一避,轻巧地躲了过去。
“不可能!你从哪里搬来的人马?”薛邵廷咬牙切齿,发疯似的搏命砍向对方。
忽然,寒光闪到面前。
他仓促挥起剑,却挡了个空,才醒悟是虚招,惊骇间就觉下盘一凉,双腿已经被斩断,登时扑倒在地上。
薛邵廷趴在地上,剧痛扭曲了五官,眼中的阴鸷却愈发深沉入里,看着对方走近,忽然扬手撒出一片殷红色的粉末。
甜腻的香气弥散开来,裴玄思却没停步,反而迎着那片迷雾般的粉末走到面前。
“你……你怎么……”
“比起你那姘头,用毒这一招你还差得远呢。”
裴玄思眸光淡漠无神的落在薛邵廷身上,长剑送出,从他额头正中刺了进去。
两边山坡上的厮杀声渐渐变得稀疏,那些□□手早就无力抗拒,除了被杀的,其余纷纷束手就降。
山谷中潮水般的蹄踏声此时也到近处,为首的人跳下马,快步上前:“兄长!张怀幸不辱命,总算及时赶来了!”
张怀激动不已,如隔三秋似的一把抱住裴玄思,却见他脸上毫无欢喜,竟失神似的一片暗淡。
“兄长,兄长?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么?”
发现他一反常态,张怀不由起疑,沉声道:“兄长,眼下万事俱备,千万不可迟疑,须得赶紧行动,只要夺取京师,天下便传檄可定了!”
“天下?呵……阿漓不在了,还要来做什么……”
裴玄思自嘲似的苦笑,嗓音已经像干朽似的发哑,默然半晌,目光终于缓缓抬起来。
“传令,举事。”
张怀含含糊糊听他提起姜漓,不明就里,这时却也不敢多问,回头递了个眼色,让校尉捧了托盘过来,从上面拎起一件赭黄的团龙袍,抖开了披在他身上。
“三军听令,当今圣上矫诏篡位,荒淫无道,外不能御侮,内不能安民,咱们一路南下,见了多少流离失所的惨状,大伙都是平头百姓的子弟,想想咱们在边地的苦,想想家乡父母兄妹的艰难,这样的朝廷要它何用?今日,咱们奉裴军使为新天子!诛灭昏君,除旧布新,人人都是开国元勋!”
他振臂高喊,山谷间和两边山坡上,黑压压的人群轰然跪伏在地,山呼万岁。
张怀心气一振,回身正要请裴玄思与谕旨传令,却见他已经纵身上马,扬鞭朝京城方向飞奔而去。
天色微明。
皇城中燃起熊熊大火,烘托着冉冉升起的红日,映亮灰沉的天空。
街市间一如往昔,传檄的飞骑往来穿梭,晓谕百姓边关大捷,猃戎人溃逃漠北,现今旧朝已灭,只管安心做新朝子民。
北城的贤和坊外被重兵守卫,里面却一片清净。
裴玄思在坊巷口就下了马,独自一个走进去,没叫任何人跟着。
他眼眶中布满血丝,眉心沁着红印子,脚下也有些拖曳发沉,行尸走肉般向前挪。
不知走了多久,见玉带河横在前面,才醒觉已经到了姜家。
推开院门,一切如昨,就像儿时兴冲冲地跑来玩耍一样。
他小心翼翼地跨进去,反手掩上门,轻慢着步子穿堂过室,来到内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