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腊月二十五,玉京南面城门下,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递了帖子当即就被城门守卫放行。
驾车的人约莫三十左右的年纪,脸上还有一道刀疤,看了眼周围的热闹,对着身后的帘子笑道:“老爷,每次回玉京都觉得比之过去又繁华了些。”
马车里的男人穿着不算精细,但面目却舒展大气,听得随从的话,掀开车帘望去,眼里带着追忆与迷惘,叹道:“窗间过马,物是人非。”
随从脸上的笑意一滞,老爷每次回玉京都是这般低落,若是当初夫人性子不那么偏执,也不必落得这般情形。
沈老夫人自腊月十五起,每日都要人在门房看着南边路口,守在门房的小厮只要看着一辆马车来,就死死盯住上头的人。
今日亦是如此,小厮站起身来往前头走几步,看到刀疤脸就笑着伸手唤道:“业清哥!可是二老爷回来了!”
不过须臾,沈府各院都接到了消息。沈老夫人接连着几日阴沉的脸,如今也露出来笑,搭着陈嬷嬷的手,匆匆走出了院门。
沈诫两年不曾归家,见府中依旧,只是门口添了几株梅树,又走进了院子才见风雨连廊上摆弄了梅花盆景。
“诫儿!”
沈老夫人老远就看着沈诫的身形,可恨她不能即刻跑过去好好看看。
沈诫听得呼唤,抬步上前,到了步的距离才跪地道:“儿子给母亲请安,儿子不孝,未能在母亲跟前伺候……”
“快起来,快起来,让我好好看看……”沈老夫人含着泪将他扶起,看着与另外两个儿子相似的容貌,只是面色却黝黑不少,虽是行二,可却比沈诚看着还年长些。
可当初自己的二儿子分明是最皮实的,园里多少树被他爬过,曲水里多少锦鲤被偷偷捞了去。
“都怪我,是母亲错了……”沈老夫人两行泪珠不由落下。当初郑氏怀孕不能伺候沈诫,她才亲自挑了丫鬟去沈诫的书房伺候,谁知就那一晚,郑氏肚子里的孩子没了,那伺候的丫鬟也无端丢了命,从此夫妻见面不相识,到后来更是南北天涯不想见。
沈诫看了一眼自己院子的方向,来路依旧无人,眼里流露失望,却还是先宽慰沈老夫人:“过去的事,母亲莫要再提。”
沈谦下午就得了消息,府里让他早些回去团圆,因此只好让青松先去知会窈娘一声,只说让她莫为自己担忧。
窈娘听得明白他话里的深意,遂只让青松若有机会替她给鸳儿带声好,旁得话一概不提。
今日孟丽娘即使再疲乏咳喘,也只得让林之和给她送来浓浓的一碗药来,她嫁进来快两年,还未拜过沈诫自然是不敢不遵从礼数,加之听到碧兰打听,老夫人在园子里哭一遭,更是慎重起来。
正院里到了点就有丫鬟来请她,碧兰闻声即往门外喊道:“姐姐稍等,少夫人穿了斗篷就出来。”
谁知主仆两人出了屋门,就见桂枝垂站在廊下,福身道:“王嬷嬷让奴婢来请少夫人,说是少夫人若身子没大好,就不必过去。”
孟丽娘太久没见过她,冷不丁看着她这张脸就想起柳月柔,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幸亏是碧兰扶着,才算是稳住阵脚。
“烂蹄子!说什么蠢话,竟然咒少夫人身子不适!”
碧兰狠狠骂道。
桂枝听得这话,倒是半点也不害怕,抬起头来直视碧兰道:“王嬷嬷说这话必然有深意,奴婢只是转述罢了。既然少夫人收拾妥当,就请及时到老夫人院里赴宴,莫要耽误时辰才好。”
碧兰只觉得扣在自己手腕上的力道越来越重,她只能咬牙忍住,半分不敢动弹。暗恼窈娘离府,让孟丽娘所有的气都撒到了她身上。
待到孟丽娘到松鹤院时,就见屋里一番热闹,心中顿时清醒,冷声骂道:“桂枝那个贱人害得我来迟,真是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