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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玉又微微笑了。
很多时候,酆荼青觉得桑玉比自己更加符合一个大家闺秀的标准,她是那种天生的一股风度,不卑不亢,沉静稳重。酆荼青道:“桑玉,如果我能早些遇见你就好了。”
除了酆荼青,或许没有人能体会这句话中的疲惫。
桑玉同样不会了解。
酆荼青的头枕在桑玉的腿上,闭着眼睛,像是说给桑玉,又像是说给自己:“我活了这么大,混张了这么些年,因为各种原因没有人明确的告诉我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错误的。你不是问我背上的伤是哪来的么,是我爹打的,我做错了事,他是个粗人不会讲道理,就只能用军中的方法,鞭子、刑棍,我几乎要死了,在别院养了一年才好,我父亲却不回京城了,常年驻守边关。邱三郎是个比我更混张的东西,徐离哥哥……算了,不说也罢。一直引导我的行为的只有我的心情,痛苦或者开心,但是这些所谓的痛苦又完全是我自寻烦恼,没有人会真正的在意,我希望有个力量足够大的人能告诉我正确的路应该怎么走。”
“桑玉,如果我早些遇见你,你用你迂腐的规则约束我,指导我,我就能像个孩子听从母亲或者学生听从老师一样循规蹈矩,砍掉身上那些肆意生长的枝桠。但是现在晚了,我长大了,我身上的恶意也随之生长,而你不够强大,我能一眼就看出你那些规则漏洞百出,我知道没有什么是绝对正确或者绝对错误的。一切都太晚了。”
“桑玉,你知道吗,其实我很盼着那些道士和尚招摇撞骗的家伙说的准确,我能够在十八岁的时候无知无觉的死去,一场我不能控制的变故让我死去,那样,我不会觉得对不起我的父亲,我不会因为还没有报答他的养育之恩就死去而愧疚,我也不会对不起徐离哥哥,我更不会再承受这种痛苦了。我真盼着,我就这样睡过去,永远不要醒来。”
桑玉不愿意再听酆荼青说这些话,她甚至不敢去深究酆荼青话里没有交代清楚的事情,是的,酆荼青说的对,自己不够强大,自己拯救不了酆荼青,自己会被酆荼青带入一个深渊,她想为酆荼青哭。
桑玉似乎不再试图纠正酆荼青了,但是她仍然在意酆荼青所说的对金塘姑娘的那些话,最终锲而不舍的追问得知,酆荼青并未真的伤害那个叫红翘的人之后,这才罢休。
桑玉问:“那你喜欢那个叫红翘的女子吗?”桑玉问这话的时候心里仍然很是别扭,她实在无法理解那样的情感。
酆荼青摇摇头,她怎么会喜欢红翘。
桑玉皱着眉质问:“那你为何还要为难她?”
为何要为难她,是一时冲动想要小惩大诫,怕也有那些压抑的欲望在作祟吧,那些不敢诉诸于人的秘密,那些埋藏了四年的痴妄,似乎渐要冲破残躯了。酆荼青明白自己永不会的到救赎,自己只能渐渐残败。
酆荼青不可能爱上红翘,脑中涌现红翘的样子与哀求,那样的凄楚,而睡颜恬静。她突发奇想,自己为什么不能爱上红翘?这个艰难的时刻,爱上红翘实在是个好的不能再好的办法了,用一段感情掩盖一段感情。
酆荼青希望自己能爱上红翘,她为这个想法激动不已,好似她已经爱上了红翘,并且因此解决了许多问题,哪怕她以后会离开红翘,但那时自己,曾经沧海,情浓转淡,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桑玉等不到答案,低下头,酆荼青已经睡着了,但那愁锁的双眉却未舒展。
13
13、沧妩。。。
酆荼青又去了金塘,并且出手阔绰,目的明确,她要红翘不许接客,要陪着自己,态度强硬,不可更改。说完就要轻车熟路的上楼。
酆荼青提出这个要求,金塘的老鸨恨不得立时死去,你说说,千百年来哪有这样的女子?哪有这样的大家闺秀?还有没有王法了,这简直就是以势压人,蛮横无理,是恶霸是土匪!酆大将军上辈子得造多少孽这辈子才能有个这样的女儿啊!
鸨儿在心里把酆荼青骂了个透,可还是得陪着笑脸奉承着,道:“酆小姐,真是不凑巧,红翘今日确实是有客,不便相见,不如您改个时间再来,我一定让红翘……。”
酆荼青头也不回,道:“我出了银子,红翘应当是我的,见与不见,你说的不算,我说的算,如果你觉得这样不好,我可以马上给红翘赎身,她再也不用你来说‘不便相见’了。”
鸨儿哭丧着脸,真想把自己手里的银票再还给酆荼青,酆荼青就说明了她就是跋扈嚣张,你又能怎么样呢?红翘能在风月场中左右逢源,不是那些捧她的人没办法金屋藏娇,而是因为那些人不过寻个乐儿,不会真的把一个妓女放在心上,可酆荼青不一样,她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做得出,如果她真的说到做到,为红翘赎了身,那金塘可就没了一颗摇钱树,鸨儿吓得噤口不言。
酆荼青冷笑一声:“老刁才!”
说话酆荼青就来到红翘的房门口,也不敲门,直接推门就进。
酆荼青这般莽撞,倒是惊动了屋里的两个人,都有些惊诧的看着她。
酆荼青也有些愣了,原以为鸨儿说红翘房里有人只是推托之词,哪想到还真有人,还是自己最最不想在此看到的人。酆荼青讪讪的道:“徐离哥哥……”
徐离子衿最初的诧异过后,一如既往的温文尔雅,微笑道:“阿荼,你来这里玩儿么?”徐离子衿问的自然,好像一个大哥哥看着自己的小妹妹闯入自己的书房,淡淡的问一句:你来这里玩儿么?
然酆荼青红了脸,却也没有否认,反问:“你怎么会在这里?”徐离氏乃是望族,治家严谨,徐离子衿又一向老成持重,除了喜爱读书和游猎骑射,并无其他爱好,对于风月场所更是深恶痛绝,酆荼青实在是想不到为什么会在这里遇见徐离子衿。
徐离子衿站起身来,道:“金塘红翘,我多次听人谈起,正好今日不当值便一时好奇过来瞧瞧,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我与红翘姑娘相谈甚欢啊。”说罢,看着红翘微微笑着,点头致意,洒脱坦荡。
红翘却似乎是怕了酆荼青般,有些木然,听了徐离子衿的话赶紧起身行了一礼,道:“公子谬赞了,红翘实不敢当,能够认识公子才是红翘三生有幸。”
徐离子衿一笑,道:“行了,阿荼,既然你找红翘小姐有事儿,我就先走了。”
酆荼青突然想起一事,道:“徐离哥哥,我有事儿求你。”
徐离子衿道:“哦,什么事儿?”
酆荼青道:“前几日我与邱完有些误会,他生气了,一直没来找我,我想请你去看看。”
徐离子衿倒是不在乎,道:“他那性子你还不知道,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当什么事儿的,你也不要放在心上,正好我一会儿去找他,又不是小孩子,闹什么别扭。”
酆荼青从来不忘添油加醋,火上浇油:“就是,他是个小心眼,你要好好教训他。”其实酆荼青倒是不会在意邱完生不生气误不误会的,自小到大,两个人只怕割袍断义也就数不清了,只不过这次邱完误会了桑玉,桑玉嘴上不说什么,但这几日却是怏怏不乐,酆荼青说不清对桑玉抱有怎样的情怀,她喜欢看桑玉获得最平实的快乐,她期待看到桑玉陷入爱中而又倔强的不肯承认的样子。酆荼青自己拉不下脸去找邱完解释,便让徐离子衿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