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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坐着,我们吃狮子头。”林沒打断她,让她坐在一个椅子上。
椅子缺了一个角,垫着叠起来的计划生育宣传册,宋琳不肯坐,赖在沙发上,他打电话给酒店让他们外卖到这里。
宋琳有时候会精神错乱,就如现在不太清醒,林沒这几天明明在外地拍戏,少说有整整六年多没再见过她一眼,她却觉得前几天和林沒一起吃了年夜饭。
等到外卖到了,母子俩沉默地吃着饭菜,宋琳道:“你好狠的心,把我送去疗养院,不闻不问六年多。”
看来此刻已经恢复过来,林沒和她说:“你也该知道你这瘾得戒。”
“戒戒戒,你想想你自己!走路要抬头挺胸,做人不能下意识比人矮一截,你不知道吗!刚刚怎么弯腰驼背的,那么多年舞白跳了!”宋琳教育他。
林沒没反驳她,道:“我没觉得比人矮一截。”
宋琳又说:“你总说你忙,今天来得倒快。”
林沒给她夹狮子头,道:“正好我拍完戏。”
宋琳冷哼了声,没有相信,草草吃完饭,又躺回了沙发上,电视里在重播春节联欢晚会。
和疗养院的说了出院一周,还有几天,这会功夫里,林沒又打电话给中介让人赶紧安排新的来,中介说:“住家的也都回老家过年了,得缓几天。”
他看着沙发上已显老态的妈妈,叹了口气,挂完电话道:“妈,腿还疼吗?我带你去医院好吗?”
“我不去。”宋琳道,“你当年骗我去戒毒,就说的是带我去医院。”
现在想晒被子床单也来不及了,床乱得没法睡,林沒打算坐着凑合一晚上,这栋楼处处弥漫着腐朽的味道,与他自身的鲜活形成了强烈对比。
他在看着宋琳,宋琳也在看着他,林沒的长相也有变化,正好与她相反,她急速老去,而他正年轻着。
林沒说:“戒了那么久,怎么还有瘾?”
宋琳笑了,觉得林沒问得很离谱,道:“我知道你为了我好,但我多大年纪了,折腾你妈真的没意思,还不如把这点钱给我……”
“你也才四十六岁。”林沒纠正她道,“二十岁生下我的。”
别人到了七十岁还精神抖擞,而她已然是随时随地要进棺材一样,抱怨道:“生了个当明星的儿子,倒是谁懂我的苦,六年多没见……”
“我不挣钱,谁给我们饭吃?”林沒道。
他有私心,在逃避宋琳,也在逃避之前十九住在巷子里的灰暗时光。他不想被人发现有个常年吸毒的母亲,被发现曾住在这么一个衰败的地方。
有人说林沒美而高傲,他不否认自己的争强好胜爱面子,他倒想洁白无瑕,但这是痴人说梦,他有着最大的污点,在他体内流淌的血液中,被他藏得好好的,连谢在苑都不知道。
要不是今年宋琳跟护士发誓,说今年过年要回家去给父母上坟,声声带哭惹人动容,搞得护士都感动了,他才不会同意让她出院一星期。
宋琳反驳不了他,刚才在那么一通摔,已经累了,一会的功夫就沉沉睡去。林沒拿了条毯子给她盖着,取暖器对着她吹。
这里没有卧室、客厅之分,打开门直通到底,前面当做烧饭的,后面是睡觉的。林沒想过带宋琳去环境好一点的公寓,可宋琳从疗养院回来后,只肯待在这里,活动范围不会超过巷子口。
看着宋琳睡梦中还在皱眉,林沒心里很闷,他出了门给谢在苑打电话,谢在苑一开始没接,林沒继续打,在打第三通电话的时候,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