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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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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人还在不紧不慢地从鱼肉里拨着刺。她习惯了,并不觉出什么。

倒是傍晚她回来做晚餐时,看到欧少阳抱着被单、被罩、衬衫什么的一大堆,在洗衣房里忙乎。洗衣房和厨房很近,中间仅有一道玻璃门,她清楚地看到他漫不经心地等洗衣机换水。

她觉得自己可以做这项工作,便敲了敲门,“欧先生,一会儿我洗吧,你要有事就先忙别的吧。”

欧少阳也没客气,把待洗的衣物堆在那里,走进了客厅,坐在背对厨房靠近窗户的沙发里,点着一支烟,看着窗外不声不响度过了就餐前的20分钟。

晚餐依旧很丰盛美味。没有人对此有异议。

一慈却遇到了棘手的事,把那些衣服从洗衣机捞出来之后,却四处找不到晾衣服的绳子或衣架,雇主夫妇都在卧室里看电视,她没敢打扰他们,找了个塑料袋,把湿漉漉的衣物装进去,提到了自己家里,两根晾衣绳上全挂满了。

第二天一大早,素梅起来煎药,看着满院子质地上乘的衣物,赞不绝口,这人活到这份上也不白活了!并预言,在她一家人中,将来能享受优异生活、能用得起这种布料的人非一帆莫属!

晚上,一慈把晾好的衣服一件件叠整齐,放进塑料袋又提进双馨园,放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做晚餐去了。

到底是谁把塑料袋收拾走的她不知道,反正当她第二次去客厅时塑料袋已不见了,甚至没有人问起,更没有人夸她。

只要他们觉得满意,她愿意做更多默默无闻的事,而不是争取一个成员的地位和影响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谁,有多大分量,并尽力尽心做好这份工作。但在生活的现实中,无论你怎么退缩和默默地干活,该找的事还是要找到头上来。直到现在她都觉得打的那个电话很多余。周六,宫婕早上已告诉她了,晚上不用来了,他们有应酬在外面吃晚饭。

她脑袋一根筋地又回电话问:“今晚上中药送不送过来?”

对方一阵沉默,“现在煎了吗?”

“正在煎。”

“那送来吧。”

夜幕降临,妈妈把可乐颜色的中药倒进保温杯中。她穿上厚厚的棉衣,戴上手套,虔诚无比地上路了。颠簸了两个多小时,顶着劲吹的北风,终于跑进了双馨园。客厅里是黑色的,只有楼上卧室里透着灯光。她拿出唯一专用钥匙走进厨房,开灯,把保温杯放在桌子上。厨房里很温暖,她想停留一会儿,暖暖冰冷的手和脚。有人进出过厨房,使用过杯子和盘子。她把杯子和盘子洗了,又拿起抹布拖地板,从门玻璃里向客厅里看,黑漆漆的,有凌乱感,推了一下门,门没锁,正好拖客厅的地板,明早就可以省省了。她提着拖把,摁亮客厅里的灯,雪白的灯光下,欧少阳正赤着脚衣衫不整地站在楼梯最下面的一道台阶上,头发蓬乱,阴着脸——灯光使他恼怒,有些恐慌地转过身,也只是转过身,给她一个后背。

这时楼上有怒不可遏的声音传下来,“有种你就跟她过去!你舍得吗?要走就快走吧,我不在乎!这年头谁怕谁?我也可以再找乐子……”

接着她看到有袅袅的蓝烟从他头上徐徐散开。

又吵架了,可能还大打出手了!他被赶下楼,也可能他自己赌气跑出来的。在他们老妇少夫的结合中,她可能会迁就他,但她的财富会更使她具有盛气凌人的支配权。

尴尬中,一慈轻轻又关上灯,退回厨房;关了厨房灯,锁上门,悄悄溜走了。

如果世上有买后悔药的,她愿买一粒,第一就是把那天晚上的一幕忘掉,无意中窥探主人落魄的一面,说不定对她还是件麻烦的事儿,怎么说欧少阳也是大公司的总经理,平时一贯西装革履,正经惯了,偶然之间被小保姆撞见了失魂落魄的样子会怎么想?还是被老婆整的!

一慈在梦中都责备自己。

第二天,她尽量若无其事的样子来到双馨园做早餐。欧少阳还在客厅里,已穿戴整齐,坐在靠窗子的沙发上无表情地凝望着天空的远方。

谢天谢地,他并没记恨她,似乎也忘了昨晚的事。

这件事给一慈一个大教训:绝不要没事找事!她像一根草般不值一提,什么事都得取决于别人的态度,靠别人的恩赐!

一个月后,薪水发到了她手里,厚厚一叠装在信封里,她数了两遍,都以为数错了:1500块,还是这么多!

4

第二次发薪水时,宫婕把一慈叫进了卧室。这是她第一次有机会上楼走进夫妇俩的卧房,那简直是个温馨的玫瑰花房,装饰得雅致富丽,地上铺着厚厚的淡紫色地毯,鹅黄的窗帘,正中央是一张宽大舒适的床,被罩上绣着玫瑰和郁金香,有一种特殊气氛,让人感到热烈和兴奋的冲动,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主人夫妇疯狂情欲的举动。一慈情窦初开,不禁有些脸红。

宫婕身着吊带睡衣,嘴里呼出酒精的气味,很醒目地坐在大床中央。不知为什么,她脸上亮光光的,并没多少皱纹,一慈依然感觉到了她的苍老,她像缺少了什么,自信?

“一慈,谢谢你照顾我们,我感激你,也喜欢你。”宫婕微笑着把一个信封交到她手上。

“谢谢阿姨。”一慈禁不住激动地说。

“知道我为什么把你叫上来吗?”宫婕指了指酒柜,“麻烦你倒杯葡萄酒,红葡萄酒。你可以为你自己倒一杯。”

一慈去做了,只倒了一杯,端了回来,灯光下酒杯里是一种温暖透明的颜色。

宫婕半卧在蔚蓝底色的大床上,有点像池塘里浮动的软体动物。她轻轻又不失优雅地呷着酒,“过了这个年,我就岁了60。”

一慈这时想到了她的母亲,她过了这个年46岁,母亲要苍老得多。

“转眼我结婚13年了,与少阳的婚姻。你相信吗?”

“哦。”一慈不知她为什么讲这些,只是本能地应着。

“我也像你一样年轻漂亮过,也有过像你一样的如花的年龄。”宫婕拍着她的肩。

一慈相信,她现在肥胖的脸依然有标致的轮廓,宫兰就是例证,虽然她们是堂姐妹,有相似的影子。

“13年前,我40多岁,风韵犹存的时候,还是相当有魅力的,那时我已是个百万富婆。在上世纪80年代的中国,你知道百万富婆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我在贫瘠的土壤里奋力开拓,意味着我的胆量、洞察力、智商和觉悟,也意味着我是新中国最先富起来的那一拨人。在当时,这就是魅力,就是本事!那时欧少阳刚从大学出来2年,心浮气躁的,充满了不成熟的理想主义,不过,他是个相当英俊有朝气的大男孩子,我们轰轰烈烈恋爱了,轰轰烈烈结了婚。那时我正发胖,不过还没胖到现在这样没节制。我爱他,爱他的年轻、英俊和心地坦诚,从心里就爱他,这种感情直到现在也没停止过。可人是会变的,现在我老了,快老得没用了,岁月剥离了我的美貌和年轻,魅力、热情和智慧都在一天天减少,现在除了财富,除了钱,我几乎一无所有了。”宫婕呷着酒,盯着一慈惊讶至极又略有稚气的脸,淡淡地笑着,并没多大沮丧。“而少阳,过了这个年才37岁,男人四十还一朵花呢,正当年!能给他的我逐渐不能给他了。一慈,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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