窸窣的珠帘碰撞声最后归于平静,意味着那个男子已经走到外堂。珑染缓缓把脸埋进他的衣物里,无声地哭了。
男孩没有死,他得到佛的原宥,和女孩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那样的结局太美好,却不属于她。
她的七窍里都充斥着衣服上兰芷熏香的味道,胸口似被一大块巨石压着,她竭力抽噎,却哭不出声音,那种感觉几乎逼得她窒息……渐渐也没有力气再哭,只是机械地将身上的湿衣换下来,穿上他的。纤瘦的身躯裹在宽大的官袍里,使她看上去像个布偶,华丽衣饰下是空荡荡的灵魂。系腰带,挽起袖管,她的每个动作都细致而缓慢——像是在作最后的告别。
走出内室的时候,珑染已是一脸平淡,萱见正背对着她站在窗前,眼眸微阖,侧脸落了一层幽谧的阴影。她轻步走到他身后,他没有回头。
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在眼眶里打转,珑染茫然伸出手,多想再抱抱他啊,这个给予她一生柔情的男子……今日一别,是否就是天涯陌路,永不相见?
指尖就要触上他的衣角,突然一道声音自廊外传来:“奴婢来接秋姬回宸央宫。”
珑染的手指陡然僵在半空,而后缩回。只听得她在他耳后轻笑:“我走了。”
“夜黑,走好。”
萱见始终没有回头,无人瞧见他眼角清薄的一层水意,还未滑落便已在月光里干涸。
七日之后,楼兰国立后大典。
宫内密灯水云天,宫外千江明月夜。玉石红毯铺就的楼阶,严妆霞帔的珑染由槿戈牵着一同踏上步辇,狐皮软垫,藕色帘幔垂落及地。通往正和殿的阔道上,几十里画角连营,太监宫女浩浩荡荡跪了一路,回望绣成堆。
“你爱陛下么?”珑染伸手搭在槿戈的手背上,不着边际地问出这么一句。
槿戈嫣然一笑,双眸熠熠生光:“若不然我做这一切又有何意义?”
“何时开始的?”
“或许……”槿戈略有迟疑,“是从我进宫的那天起。”又或许,是在更早的时候——当她从人群里看到金鸢太子披甲凯旋的那一刻,便已存了一份遐想。
“你进宫也有两年多了。”珑染似笑似叹,这丫头也是个痴情人。停顿半刻,又道:“如今菱姬已废,但椿姬同样不容小觑。你已怀了陛下的龙嗣,陛下自然不会亏待了你,但若想坐稳皇后之位,便不得不拔掉椿姬这根利刺,而她最大的弱点便是容易沉迷。”她低眉抚弄耳边鬓发,略略沉吟道,“我听她身边的丫鬟说过,椿姬曾因一只喜欢的鹦鹉死了而三日三夜不肯进食。你若能利用这一点,以后除掉她也不算难事。”
“姐姐?”槿戈心中一惊,这番话怎么竟像是临别前的交代一般?“姐姐放心,我今日的一切都是姐姐助我得来的,我发誓以后绝不会同你争抢皇后之位!”
珑染只淡淡一笑,并不说话。无论槿戈日后会不会变,但她至始爱着鸢帝——仅这一点便足以让她放心了。她到底还是希求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结局,即便只是看着别人团圆也能会心一笑。
步辇经过玉螓宫时,珑染的视线骤然一紧,下意识地抓紧身边槿戈的手。
槿戈抬眼一见前方那道熟悉的身影时便明了七分,遂抬手掀开帘帐一角,娇柔出声:“走慢一些,本宫坐着头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