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正躲在矮树丛后的西晷突然间听不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有些冷汗从手心里泛出,因为胸腔里冰凉一片。勾起唇角想笑,也像是冰棱开出的花。然而那瞬她竟是想着,如果不跟过来就好了,如果——早点离开就好了。她就可以依旧将他当作从前那个莲样清雅的男子,就可以珍存着温暖细细眷恋着,就——不会听见这些话……
[所以我故意让西晷当了玉佩,那位巫者果然便有行动了。
根本就没中毒,还花言巧语骗来一把庇护伞,如今又可以利用她同时引出蓝茗画和那个巫者,简直是一举三得。]
听听,原来,她果真被利用了,果真——彻头彻尾地被他骗了!
哈,枢念公子,你真真聪明绝顶!
“奇怪,你刚才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等荀初察觉到细微的动静回头去看时,矮树丛里已经没有了人。
“七姐,”心有旁骛的人并未察觉到异样,只是自顾自道,“我接近她,只是想把她守在身边。她的心,或许已经凉了,需要一些在意的人,在意的事……”枢念缓缓抬起眼,温润无漪的眼神竟似一种慑人的威胁,“所以——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到她。”
西晷无精打采回到竹舍的时候,枢念已经等候多时。
他半阖着眼斜靠门扉的姿势也优雅至极。淡蒙蒙的夕阳从竹叶的罅隙里漏下来,却只照得他眼里的雾霭沉浮难定。那雾霭仿佛也是蘸了浓墨要化开来,又好像只是个灰白蜷曲的影子窠在眼皮上的,而后被夜风一点点融噬成这个傍晚最醺柔的哀色。
西晷忽发很想笑,笑自己的愚蠢——明明就是这个男子设尽圈套将她拖入陷阱,如今他摆出这样一副幽柔阑珊的神情,她竟还会情不自禁地以为——他其实很寂寞?
哈,真像个傻瓜!
直至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枢念的唇角才浮出宽心的笑意,“回来了?”仿佛没有看出西晷眼底的疏冷,他好心情地拉起她竹屋后面走去,“我刚才弄了日晷,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西晷没有反抗,面无表情地任由他拉着,直到看见那半截竹竿斜插在地面上,与地面形成一个奇妙的角度指向北极点。那竹竿被整齐切去了半个截面,方巧立在光线清晰之地,阳光照过来,竹竿投到地上形成细长的影子,地上的刻度显然也是他悉心衡量出来的。
“西晷的晷,便是日晷的晷,便是——太阳的影子。”枢念温声解释道。相持渐移,朝阳之影。如同这个天光云影一般的姑娘,悉心,纯粹。
西晷始终没有看他,随便指着竹身上的镂刻问:“这是什么?”光线有些黯淡了,那四个空心的镂刻投影在地上变成四个模糊的光斑,像是字的形状,但比划离得很开,她不认得。
枢念静静地微笑,眼底似乎起了什么波澜,瞬间恢复如初,“你日后便会知道了。”
“你觉得我们之间还有日后?”西晷抿起唇倒是有些玩味地看着他,她似乎想笑,只是笑容扭曲了反而变得说不出的古怪。
“西晷……”枢念略微惊讶地看着她,“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我累了。”西晷摆摆手,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不是笨蛋,当然不能将在墓地里无意听来的话拿出来指证他,那样的话理亏的是她。
所以她也在等——等着他阴谋显露的那一日!当他无从辩解时,她便可以理所当然地要回自己的绣花鞋,然后永远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