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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慵懒的,却媚惑至极的声音,分明是皇帝心猿意马的寻探。而不等怀里的人儿反应过来,绵密的吻早已经急不可待地落下,微凉的唇像秋日里细致匀洒的雨丝儿,沿着她的额角,眉梢,缓缓游移至脸上,直至找到她的唇,深深地吻下去……
“唔……”唇舌纠缠,乌发成结,满满充斥在齿间是他的热度。那种瑰艳到五彩斑斓的欢愉携同了某种无法言喻的窃喜一齐席卷而来,亦是他不曾尝及的放纵与贪欢,这样肆无忌惮,反而让她感到莫须有的恐慌,想要逃离……
好不容易扯回了些涣散的意识,脂砚的手指已悄然抚上他的胸口,而后狠劲一点——
“你——”夙婴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她竟然——点了他的穴!
“我累了。”轻喘一口气,脂砚困乏地掩去了个哈欠,而后拉过被子遮住自己的脸,像是怕极了被他瞧见自己脸上的羞色,她将被子裹得严严实实,“陛下明日还要上朝呢。”她的声音隔着被子传过来,低哑的,却透出一种不可思议的媚。
夙婴微眯起眼,唇角浮出一丝不可捉摸的笑意,像是猛然发现了某个会令自己心情大好的小小心眼:其实她还是个爱跟自己闹别扭的姑娘吧……
“脂砚,嫁我吧。”他极其小心地问出声。用的是“我”,不是“朕”。他说过,他只问一次。若她拒绝——若她拒绝——大不了他终身不娶!
良久,从被子里传来轻轻的一声:“嗯。”双手环至他的腰上,声音细弱到稍不当心便被旁人忽略了去。
但——他怎么可能忽略?夙婴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漆黑的眸星深处燃起了极小的一簇火焰。嗯哼。他是不是忘了告诉她?其实断指鬼药师教过他自行解穴之法呢……
今宵,春纱帐暖,夏意已阑珊,盈在耳畔的便只剩了馥若痴梦的呢喃……
三日后,皇帝亲颁诏书以告天下:一个月后将迎娶左大臣之女为妻。
这激动人心的喜讯霎时间便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喜炮声声早在诏书颁布的那一天便响彻了整个京城上空。举国欢腾,奔走相告,恭贺皇帝将娶一位贤妻——可不是!左大臣上官鷄便是当朝最大的贤臣呵!
“小姐!小姐——”
右大臣府,笠绮亭外,司歆惶急的叫唤远远传来,声音里已然透着哭腔。
此时脂砚正与其父修屏遥对弈,走的还是她一贯心不在焉的棋路,支腮神游了好半晌才悠悠然地落下一粒子,“抱歉,女儿方才又去会了一趟周公。”全然没有预料到那即将降临在自己身上的噩讯,她依旧可以轻轻巧意地开着玩笑道。
“小姐!皇上就要娶上官鷄的女儿上官陌桐了!”司歆终于忍不住扯着嗓子大声喊,眼眶睁得通红,更已顾不上那些直呼官名的忌讳,“真是岂有此理!皇上明明说过对小姐——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呀?”
声声嘶哑的呼喊就在耳畔,怎知话中的人竟却不急着回答,她似乎还在专心于下棋——眼睛紧盯着经纬交错的棋盘眨也不眨,“该父亲大人落子了。”是她第一次催促对方落子。
对面,修屏遥夹着黑子的指尖隐约一颤,而后从容地放入棋盘,“喀哒。”
“喀哒。”未料这一次对方跟子竟跟得极快,仿佛是不假思索地落了那粒子。
“喀哒”、“喀哒”……此起彼伏,错落有致的声音,转眼间两人的棋子便已布满了整个棋盘,棋速也变成前所未有的迅疾。不像是对弈,倒像是——战争。每一子皆不留余地。
“老爷!小姐!你们——”司歆在一旁又气又急,跺着双脚却又不知如何是好。小姐究竟是怎么了?明明心爱的男子要娶别人为妻,她竟还可以这样悠闲地下着棋!难道她从前的皆是虚情假意——还是说她真真是超脱了凡尘的喜怒哀乐七情六欲?
终于,最后一子,胜负落定,“女儿输了。”脂砚抿唇莞尔,转而望向司歆,略微困惑的眼神仿佛这才发现她的存在,“司歆你……方才说什么了?”
“皇上一个月后就要娶左大臣的女儿为妻了!”气至深处,司歆早已察觉不出自己的语气有多激烈,“小姐你——你还不快去跟他讨个说法?!真是急死人了!”
“这样啊,他要娶陌桐了……”不紧不慢的语气,竟还是笑着接下她的话的。脂砚的手指轻轻地捋着自己的发丝,这样细致而专注地捋着,一面喃喃地念着只有自己才听得见的话,“因为陌桐才是左大臣的女儿——而我修脂砚,是右大臣的女儿……”
她转而怔忡地望向修屏遥,仅那么一瞬间,原本晶澈的流光竟已滞涩成枯潭死水,里面倒映的是整个世界焦黄的落叶,以及整个世界里空而虚绰的影子都落在她的脸上,此外看不清她任何表情,“父亲大人,他怎么可以……”
回应她的是漫长的死寂,耳朵里再也听不见其他声音。刮进皮肤里的是凝冷的秋风,浸透到了血液里,骨子里,这样凄凉到让人从心底蔓生出绝望……
“哈……自作孽,不可活。”忽地一声恣意的讽笑,脂砚蓦地起身便往亭外走去。她的脸色早已气到发冷发白,偏那冷白里还透着某种瑰艳到分不清颜色的笑。迈的是那样轻快的,潇洒的步子,层叠的裙袂猎猎翩跹如紫蝶……
一步,两步,三步……腿脚陡然虚软得厉害,冷汗涔涔的手心更已是冰凉一片。转瞬间眼前的一切都变成斑斑块块的空白,早已虚空的身体竟再也抽不出一丝力气……
夙婴,你这自作聪明的昏……君——那是她陷入黑暗前的唯一意识。
“脂砚!”
“小姐!”
走火入魔,心脉俱损。接踵而至的便是气虚昏迷,偶尔清醒,而后再度陷入昏迷……待脂砚稍微调理好内理可以下床走路时,已是大半个月之后——
这半个月间夙婴没有来找过她,或许也是找过了却无法见她?因为她已经让父亲大人毁去了那条密道——她始终是气着他的。
而实际却是:这半个月来夙婴一直被繁琐的国事缠身,迎亲之筹更是让他焦头烂额,偏又碰上女丞相的胞弟成亲,告假还乡至今未归,便忙得没有时间去找脂砚,更没有时间去发现她其实是右大臣的女儿的事实。
自作聪明,造成阴错阳差——认定了心爱的姑娘绝非佞臣之女便是皇帝最大的失误!
秋暮渐生寒意,萧瑟的晚风吹得也紧了,漫天的落叶仿佛折了翅膀的枯叶蝶,扑簌簌地旋着转儿从流汀阁前经过,是否真会化作尘泥去护根?脂砚一面望着窗外的落叶发怔,一面心不在焉地梳理着自己的长发,不觉间三千青丝已落了一地。谁曾怜,落发只为相思苦?
“小姐!小姐你别梳了!”一推门便看见这样的场景,司歆难过得肺都疼了,也顾不得主仆有别,一把夺过了对方手里的桃木梳,“小姐再梳,都可以直接去尼姑庵了……”她红着眼哑声道,望见对方憔悴的脸色又是一阵揪心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