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满心欢喜得无法言喻时,却只听一声轻蔑带嘲的冷哼:“你以为我还会信?”水源沂望着她始终不沾羞色的脸颊,笑得讽刺,更荒凉,“云绛砂,你真会做戏。”事到如今竟还要来骗他!云绛砂!你好可恶!
云绛砂怔怔地望着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抱歉,我无法相信一个说这种话时连脸都不会红的女子。”水源沂冷淡地丢下这句话后便决然拂袖而去。衣袂翩翩,紫玉玲珑声声脆脆。
缘字诀,仅于心底系了分不清颜色的惆怅。这满斛温软的女儿心,又怎堪痴话断肠?伊人如玉香消去,徒留一地残红,黯然低泣。此情,此恨,谁解?
酒朝节,月缺之夜,长街耘初巷里也是点着万家灯火。这连户挨盏的灯火里不时有女子娇泠泠的笑声传出,正是水府留下的那几个相约共醉的丫鬟。
“呀,我又赢了,你们都要再罚一杯。”晚榭娇笑着一拍素手,盈盈眸光灿若星子。摇曳的烛火下,这个原本温婉端庄的女子脸上已微泛酡红,却是别样的妩媚动人。
“晚榭,这所有的子儿可都让你赢去了。”靛秋玩笑地嗔道,转眼一瞥身边正直接抱着酒坛狠命灌酒的少女,不由得笑着拉过她的手,“绛砂,你可不能这样喝呀。”她拿出食指在云绛砂始终白皙如初的脸颊上点一下,再点一下,复又格格笑道:“嗳,绛砂,不带你这样的,酒量这么好,到现在还不醉……”
“那可好,可好……到时候便让她负责将我们这群醉鬼领回水家了……”对面的千倌笑着接上话来,柔软的声音里分明有了七分醉意。
云绛砂也是“哧哧”地笑,眼儿迷离,“我也奇怪啊,怎么喝了这么多还不醉……”说罢又举起酒坛子,不顾形象地猛灌了好几口,冰凉得辣人的酒酿直直呛到喉咙中,将她的眼泪都呛了出来,“混蛋,王八蛋,猪生的蛋……为什么不快点让姑奶奶我喝醉……”
话一出口,四座皆是一愕,紧接着便是一阵上气不连下气的笑声,“呀,原来我们的乖乖绛砂也会骂粗口啊……”
“呵呵,猪怎么会生蛋?看来绛砂是真的醉了……”
……
仿佛是一瞬之间,眼前的一切竟全部虚浮起来,烛火,面容,笑声,通是飘悠悠的不着实地。觥筹交错间,却只见了他的脸,那样清冷慑人的一双凤目,还有眼角的一颗美人痣……
云绛砂颤颤地伸手往空气里乱抓了一通,忽然猛一磕酒坛子,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这里好热……我……我先出去凉快一下……”说罢也不顾旁人嬉笑拉扯,便自顾自地走了出去。
夜风微凉,凉而冷。道旁树影婆娑,触手可及的碧青色叶子上蘸了寒露,颗颗的晶莹凝得比珠润,只待叶尖觉得重了便微微往下坠,仿佛也是醉醺醺的。树梢上是青溶溶的一撇月影儿,大抵也是觉得困了,倦懒地半耷着眼。
云绛砂便靠着树干坐下来,舒服地伸展开四肢,仰头抵着树干,望向天际那轮模糊的缺月,先是出神地看,而后又痴痴地笑,“呵呵,葬夭谷里的月亮啊,比这大,也比这亮的……”她喃喃,眼里起了阵雾,一幕幕朦胧而诗意的画境旖旎重叠,是葬夭谷的山,葬夭谷的树,还有那漫天飞舞的,是只有葬夭谷才有的紫蝴蝶呵……
恍恍惚惚间,竟仿佛又回到十二年前,十二年前啊……
十二年前,连棘山,葬夭谷。
深山里弥漫着经年不散的浓雾,天却总是澄蓝的琉璃色,与起伏的山峦连成一线。几朵疏落的浮云推挤着往蓝的最深处里浮移,偶有几朵挨得紧了便开成了一大朵纯白的云花。花下便是紫蝴蝶,成群结队地往花丛里翩跹,而这翩跹也是年年岁岁的,亦无论春夏。蝶儿们似飞不出,也不愿飞出这诗画里才有的仙境。
“爹!爹!爹你等等女儿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