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他:“你是在把我这一趟离家出走比作出埃及记吗?”
李均意说:“没有。”
易慈又追问:“你是不是把我比作被压迫的以色列人,而你是我的摩西?”
“你怎么会有这种联想。”
“少臭美了李均意,别以为我没听懂。”
他只是笑:“我没有。”
然后易慈也不说话了。
半晌,她低低嘟囔一句:“你真是我哥就好了。”
李均意问她,为什么。
易慈说:“家里如果有一个哥哥很有出息,那我或许可以心安理得当废柴。”
李均意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说:“谁想做你哥。”
后来他没再说过话。
到家进门前,李均意看出她有点害怕回去被骂,跟她嘱咐了一句:“你爸妈如果问起我们做了什么,你全部都照实说,一定要说实话。进去以后你先去找易叔叔,我去跟林老师聊一聊,不要怕,我们不会有事,相信我。”
他说得那样笃定,莫名就让人信服。易慈这次很听话,进门以后全程按照对方的做,反而她也别无选择了。
神奇的是,正如李均意所说,想象中的暴风雨不仅没有出现,她还迎来了春天。
李均意先走进书房跟林老师谈话,他们谈了很久,很久,久到易慈以为他在里面被林老师暗杀的时候,李均意施施然走了出来,拍拍她的肩膀,让她进去。
她忐忑地推门走进去,在椅子上坐下,等着林老师训话。
很奇怪。林老师那天跟她说话的姿态不像老师,终于有点像妈妈了。
林以霞先问,她昨晚睡在哪里,安不安全,都做了什么。易慈说宾馆,很安全,没做什么。林以霞又问,有没有跟李均意一间房。她说没有。林以霞点点头,说下次不可以跟男生出去过夜,就算是李均意也不行,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易慈点头,说知道了。
她猜想,如果同她一路的人不是李均意这种风评极好的男生,林老师绝对已经一个大耳刮子抽她脸上了,她的父母极其信任李均意,是把他当自家人的。
易慈又仔细一想,昨天那种情况,李均意一直带着自己,说到底是他担着责任,如果自己出什么事情他是逃不了干系的,估计他昨晚一直都在提心吊胆……想到这层,易慈突然对爸妈、对李均意都有点愧疚,感觉自己冲动上火车逃家确实错了。
她低下头,跟林老师说了一句对不起,说不会有下次了。
后来,林以霞没再提她逃家的事情,甚至没有对她的寸头指指点点,而是心平气和地跟易慈聊了会儿她的故事。
林以霞不是那种喜欢跟子女追忆往事的慈爱妈妈,那是她第一次对易慈敞开心扉,讲起她的过去。
林以霞出生在一个知识分子家庭。她父母都是大学老师,父亲教物理,母亲教哲学。原本她拥有一个很幸福的家庭,但她反右时她父母都被打倒,家遭大难。运动时,她父亲被打得半身不遂,不久后病逝。母亲因为被批斗太多次,加上失去丈夫的打击,精神变得有些不太正常,生活无法自理,疯疯癫癫度日。
林以霞是家里的老大,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那时候她年纪也不大,但已经被迫担起了重任,照顾弟弟妹妹和精神失常的妈妈。
到了适婚年龄,她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对象,大多人嫌她家里有个不能自理的妈,还带着两个拖油瓶弟弟妹妹,负担太重。
“后来我认识了你爸。”林以霞说,“当时你爸爸在味精厂开车,家里条件算不错。我年纪比你爸爸大,那时候,很多人觉得我配不上他。但你爸不像别人,他不在意我的家庭怎么样,不在意别人怎么说,我们第二次见面,他给我带了两个又大又红的西红柿,告诉我,他做饭特别好吃,让我考虑一下跟他过,他一辈子都对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