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蕾,”他望着叠在一起的两只手,“你会不会觉得我很阴险?我说喜欢你……假装追求你,都是为了接近阿非。”
她想了想,老实地点头:“有点被耍的感觉,很伤自尊。”
丁凌看着她,这个猫一样安静的女孩儿,长久以来习惯了沉默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于别人的鱼,好或不好,与她无关,从来不会留神去关注。“为什么你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知道那么多干什么?知道多了太累。知道交通规则就要走人行道,知道下雨要提前带伞,知道车站在哪要给人指路……知道得越多要做的事儿也就越多,什么都管什么顾,是不是累?”特种复合膜的隔离头罩,让她说话也要比平时多费力气才能保证声音传出去,“还有呢,知道真相,生气跟你撒谎的人,知道结局,就不关心过程,知道疼……就疼了。”她是真的不愿意知道那么事,只有翅膀,明知道是一团她解不开的线,却对他有着持久的兴趣和强大的耐心。“再说喜欢谁是你自己的事儿,我知道你对我好就行了,你对我好也是有目的的吗?”
“不是。你是好女孩儿,值得人关心。是我不正常。”
“这个世界已经没有正常人了,都是外星人,那美克星球偷渡的……我倒是地球的座地户,可惜我是只猫。”
丁凌说:“蕾蕾你真没有讲笑话的天份。”但他却笑了,笑出眼泪来,这是时蕾见过的第一滴丁凌的眼泪。为那美克人而流的泪,沿着眼角的弧线缓缓湿润了他柔软的发鬓。一场华丽奢侈的梦,在轻风送吹下悠悠转醒,来不及忘却,已定格成永远。永远到底有多远?
时蕾为他擦泪,他的手费力地抬起,她握住,隔着厚厚的防护服,试着感受他手心微弱的血脉膊动。“你不是说医生就是治病的吗?你不相信医生吗?他们会治好你。”
“我相信,我相信医学,可是我很难过……难过得……很想这一口气呼出去,就别再吸进来,不用呼吸,就舒服了。”
“那可不行,”一张照片从扎了橡皮筋的袖管里变出来,晃了晃,欺负不戴眼镜的近视同学。“你真不想再看这家伙了吗?”慢慢贴近,入眼满纸波斯菊,另类武装的大一时代马慧非,22岁。“没见过吧?我也是突然翻着的。”她现宝似的把它塞进他手中。“前几天去十二区偷花,他告诉我说你是在这里第一次见着我们的。”
“是……”他想抬手,但是没有力气。
时蕾帮他把照片举到垂眸可见的位置。“你在哪儿看他呢?”她蹲在床边认真地问,“后边那椅子上?那是椅子吧……”
“是椅子,我在那儿看书……”
有人从面前经过,兀地爆出咒骂声,还有女孩子带着埋怨的轻笑声,正要抬头看,风吹起来,一条长长的围巾打中他手上的书。
那刻他看见他的侧脸,忽然不能呼吸。
就好像现在一样。
时蕾从消毒室出来,感觉脚在动,却没前进,经过的是同样的病房,同样装扮的路人,到医院门口短短百余米路程,她走得双腿酸软,膝盖生疼。远远看到翅膀在医院门口大闹,克鲁斯在拉他,红岩在拉他,一干医院保安在拉他,一个年轻医生不容抗拒地站在门口:“绝对不可以让他进来。”
“时蕾!”红岩大喊,喊给翅膀听,“时蕾出来了。”
克鲁斯手一松,翅膀跑过握着她肩膀。“丁凌呢?领我去见他。”
“不见了,回家。”她柔声哄他,手擦擦他的额头,他真是爱出汗的体质。
“靠,来都来了,看一眼再走。”他很固执。
“没必要。”
三个字让所有喧哗停止。那个年轻医生摘下口罩。
“那也看一眼。”翅膀转身到医生面前,“现在不会传染了吧?让我进去。”
时蕾拉着他:“别为难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