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客气。”待对方结束通话后关掉免提,连翘低头看看腕表,距午休还有段时间,打开网站继续欣赏刚看个开头的小说。
旁边工位的燕洁轻啧一声:“阿连……可以啊!人家吃什么都不用问。”
连翘对同事过于暖昧的语气习惯性地不做任何辩解,只把脸侧过来,眼角又上翘了半度,斜刺里飞扬给她一道不安份的眼风。
“打住!”燕洁不屑地伸出手掌竖在眼前:“我正气凛然,妖气不侵。”
连翘嘻笑:“那你挡什么挡啊?”
另一位前台小莫也加入规劝行列:“您快甭跟我们这儿浪费了,免得过会儿还得充电。”
燕洁连称是极:“要电力十足地进去送外卖。”
连翘捂着胸口:“卿们放心,电源在这儿。搏动不息,放电不止。”
恒迅集团的大理石LOGO墙前面,三个女孩子笑得各安心思,直到又一串铃声的响起。小莫抬手压低那二人的笑声,接起电话半秒钟又恢复了调笑的表情:“3线。牙刷。”
连翘在胃里呻吟,接电话——未等出声已被抢白:
“莫莫好讨厌,怎么可以给人家乱起外号。”粗嘎的男性嗓音被刻意夹细,让人有多少汗毛都一根不剩地竖起来。
连翘请求:“您请吃了药再与正常人通话,牙先生。”
被唤做牙刷的男人开心地嘲笑:“一群普通话三级丁等的还做前台呢。我在楼下了,出来涮火锅吧。”
连翘持着电话刁难地撇嘴:“又是这个,真没诚意。”
再说火锅不方便带外卖的。
写字楼对面的商场里,顶层云集了中外佳肴的大小食肆,四顾之后,牙刷仍没解开紧锁的眉头,感到不够诚意。最怕听的就是人家说他没诚意,这是态度问题。牙刷毕生向往做一个态度端正的人,他问连翘:“我什么叫有诚意?你要是说吃人肉才叫有诚意,我立马把自个儿片了。”不停顿地一口气说完,自己先笑了:“听着还是涮火锅。”
连翘扭头看他一眼:“我觉得像是全聚德的……”
牙刷听出话外音,扯扯她那头大卷发:“我认为把我片下来卖很!不!划!算!”咬着牙温柔地询问:“你说是不是呀狐狸?”
连翘心虚地抽回自己头发,指尖绕着发尾打量他的姿色,没敢说他片不片都卖不上价这种话。一阵铃珑叮当声入耳,打断她的腹诽。
身边的店子是家云南菜馆,迎宾员身上的服装有着斑斓的色彩和绣纹,配饰夸张而华丽,暗红色珊瑚珠串,繁琐的贝类耳饰,银制挂坠和链子重重叠叠缀满全身,举手抬足皆作响。
哗啦啦哗啦啦。哗啦啦。
停下来吧……
“看什么?”牙刷搭住她肩膀:“要吃就进去。都看呆了你。”
恍如在梦魇中被惊醒,连翘骤然回神,将将辩出身处何地,已被强行带入,浑身没半点力度地抗议:“这儿太吵了牙刷……”
他更正自己的名字:“杨霜!”
如果他愿意,唤他皇上连翘都没意见,只是这家餐厅她实在反感,落坐之前一直试图阻止这个会错意的男人。然而到底还是被按下坐好,连翘不去注意服务员身上刺眼的金属,把视线锁在菜单的图片上:“我说牙刷,云南菜很清淡的。”
杨霜很高兴她留意到自己喜欢重口味的食物,便也不吝于表白:“只要你喜欢,我就是陪你吃火星菜都行。不过你得给我改改口。”
牙刷是个名词,不应该是名字。奈何“杨霜”二字,儿化了念起来,任谁听都是“牙刷儿”。为此杨霜颇懊恼自家老爷子,名字起得一点水平都没有,连带地害得外号也平淡无奇,牙刷一听就是谐音,没点技术含量。人家狐狸也是外号,起码是个象形的取法。
狐狸姓连名翘,但貌合其号,眼头尖细,边角飞挑,媚如狐妖。
年前那冬天,马路边上一眼看到她,零下十八度,杨霜感觉自己和周遭遇的雪一起化了,丢下刚从商场出来尚未上车的女伴,踩下油门跟上了她搭乘的公交车。一路过了八达岭高速,又闯了两个红灯,终于看到这只狐狸下车。他车子都没停稳就追出去搭话,小区门口的保安正大光明地向他投来戒备的目光。
她对他几十公里跟踪过来的行为没有太大惊讶,搓着手念了自己的手机号,还盯着他保存号码的屏幕纠正:“不是狐狸是连翘。”路灯下面有雪花横飞,背着光的连翘,眼睛依稀是两道弯弯的昏暗的下弦月,有小片雪沫落在了睫毛上,被呵融成水珠,折出一星妖邪的光芒。杨霜喉节做了一个往返跑,低声问:“到时候我约你,有空的话会出来吧?”连翘笑道:“要不然给你号码干什么呢?但是别指望跟我发生不正当关系。”
杨霜心说这女人真不纯洁,而纯洁的他,却被她说这句话时的表情刺激得,几乎立刻就有了生理反应。差点失手掀掉她那顶兔毛帽子,看是不是有一对毛茸茸的耳朵长在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