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猛地回头,心惊得呼吸困难,掌心用力压住胸口,久久才平静下来。出了浴室,将身体整个丢进松软的布艺沙发里,长出一口气。
安绍严不知在和什么人讲电话,见她出来便草草几句挂断。
连翘斜眼瞥他,“这么晚了是谁?”
“美国的朋友。”他笑得神秘。
连翘顿生戒备,“干什么?”
“只是普通问候,对方不知道我住院才这么晚打来……你还洗了澡,打算陪护吗?”
“难道还让我折腾回家去不成?”
安绍严疑惑,“这儿离你住的地方又不远。”
连翘倒是一愣,自从知道他的病情,她几乎没再去过那个家。一想到小区里的孩子和狗,就很拒绝单独回去,也说不上来原因,总之是惮于面对。
“辛苦你了,翘。”安绍严突然开口,语气随意,可两人都听得出这句话的份量。
连翘知道他误会了自己的走神,也无从解释。
电视没关,但声音已调至最小,气氛在沉默里弥漫了些许不安因子,谁都不敢再轻易挑起话题。连翘蹲在墙角那株大型盆花前轻嗅,擦头发的运作行将机械。“其实,我知道BAVNER的台下金主是什么人。”
她说的是本轮恒迅融资的主导方,连家在各地均有实名非实名的风投基金,新加坡的柏环纳只是其一,连翘在去美国之前曾有耳闻,此次双方对接,她一听名字就想到了幕后操纵者。
安绍严想着自己刚打去确认的电话,对她逆向判断的能力感到很头疼。
“新尚居崩盘,精冶完成单元地块最高额买卖,恒迅首轮融资总值近亿……今天财经界大片儿连播,其实不过是他一人导演。”
连翘心情很复杂,不知怎么解释自己钦佩大于厌恶的感觉。
头顶毛巾微滞,一只手代替她的动作。“小翘,别勉强自己去恨什么人。”
擦拭头发的动作像他的声音一样轻柔,连翘在他手臂遮挡的阴影下,有种可以不再见天日的安全感,积攒了莫大的委屈涌上来。“我不该恨吗?”
安绍严蹲在她身边,望着她,宠任而无奈。“有些事情,如果你觉得自己足够成熟了,我就告诉你。”
“和谁有关的?”
“你父母。”他给她最后一次拒听的机会。
连翘只是扬扬眉毛,眼神里并无抵抗。
安绍严问:“你是不是恨过夏初?”
连翘直觉地想摇头,然而他的视线如同施展幻术,她动弹不得,眼瞳却渐渐覆上泪膜。
人有权利为后悔做些什么,任性如夏初更是必须会有作为。比方后悔为那个男人生下她,选择嫁给连明云。可她又一次后悔了,不开心继续,便想离开,或者又有了改嫁对象,总之连明云不允许,她就那么死去。改写了女儿的宿命。
连翘常常会自虐地疑惑,夏初纠结于那样这样的喜厌贪嗔时,想过她这个女儿吗?
夏初的死像是一笔债,债主是连明云。因此无论他做什么,连翘只能接受,只能不恨,这是母亲的债,得由她来还。
多年后,面对被酒精召唤出恨意的连明云,她恨透了夏初的死亡。
本来可以做娇贵的女儿,沦落成为报复的工具。
“她为什么要死?”连翘听见自己声音粗哑听难,像不懂保护自己而意外受伤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