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忧伤,然而坚定。“来晚了,总比没有来要好。不来陵州,我怕自己后悔一生。”
她沉默了许久,然后才说了一句:“你来了,又能改变什么?”
“带你走。”他轻轻地说出三个字。
她抬眸望着他,“我们远走天涯,从此庙堂之事,再与你无关?”
她还是那般聪明,一语道中肯綮。
“你跟我到北漠,随军。”他说。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你还是没有变。”流芳抬头望天,天上流云飘逸,“可是我变了。我不想离开陵州。”
“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你是不想离开陵州,还是不想离开他?但恐怕陵州之主,并不如你想象中的那么好。”他的语气一下子变得强硬,说:
“我不会把你交到那样的人手上。除非,杀了我。”
笃定的眼神,凌厉的语气,都莫名的让她心惊。
“他不是你想的那样!”下意识的,这句话冲口而出。
“我想的怎样?!蕲州水灾,他倒卖粮食和药材,发国难财;繁都一半的粮商都是他的人,逸音堂遍布三国,名为出售乐器实则是情报组织,贩卖各种来源的消息;除此以外,繁都的青楼酒肆,也大多为他所控。他在繁都十多年,竟掏空了西乾三分之一的国库……陵州边界有流民反抗,他颁布赦令招降以示骗取民心,然而暗中派兵驱逐,赶至西乾边境,在那里埋伏好军队予以狙杀,佯称是流民内讧自相残杀。陵州的军备早已经超出朝廷所限制的规模,他甚至无视皇训,暗中与赵王楚王会面,以图谋不轨。如此不择手段狼子野心之人,你还要留在他身边?!”
怀琛字字铿锵有力,不容反驳。流芳的心里翻江倒海,她从来不知道容遇做过的这些事,竟是找不到一句话为容遇辩驳,一时词穷,只得默然。
“他隐瞒自己的身份在顾府长达十多年,难道你真不知道他有何图谋?流芳,为一己之私而让天下悠悠苍生毁家送命,你的心,连这样简单的是非黑白都辨认不清吗?”
流芳只觉得自己的心很乱,仿佛一下子脱离了正轨,不要说是明天,就是下一秒该如何运转,如何选择,她自己都不知道。
“这世间的许多事情许多人不是简单的能用黑白对错去区分的。我不想和你争论这个问题,我这个人从来不把忠君爱国看作惟一的价值标准,容遇所做的这些事,或许是违背道义的,又或许是情有可原的,我不想置评。”她说。
她还记得容遇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他是个好人。
在这一点上,他倒是对她从无欺骗。
怀琛叹息一声,她放下筷子,对他笑笑说:
“谢谢你这顿饭,在陵州,难得吃到这么特别的菜。”
“我只是想让你陪我吃一顿饭,希望这不是最后一次。”
他一笑掩去眼里闪现而过的痛楚。她不愿离开陵州,他已有预料,可是当真的听到她的拒绝时,原来他的心还是像当初看着她决绝转身离去时那般撕裂的痛。那两年的空白,真的不能填补吗?即使有爱,即使明白了原委,也弥补不了当年的伤害吗?
她原谅了他,知道了他的用心良苦,可是两人间依然阻隔了万水千山。
不知道她是把他当成朋友还是爱人,然而在她的心上,也许他已经不再是惟一了。
流芳站起来,“不早了,我要回府了。”萱儿在外间的小店等她,应该是很着急了。
他站起来,淡淡地对她说:
“我不送你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