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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开爹爹常用的素色信笺,一行行扫下来,整个人惊愣住了,脑中乱糟糟的,一片白茫茫的苍莽。
凉风轻轻荡过,滑过徒然下垂的手指,竟觉得那凉风是暖的。手中薄薄的素笺,落叶一般从指尖滑落,于地上低低回旋。
如此心惊肉跳!
娘亲病重,速归!
心乱如麻!我蹲下来,掩脸而泣……
娘亲,娘亲,都是阿漫不好,你一向身子有恙,阿漫不该离开你,不该北上洛都……阿漫马上回到你身边,娘亲,你一定要等阿漫!
然而,启程回扬州之前,必须先进宫觐见皇太后。
注①:元好问《梨花》,原诗为:梨花如静女,寂寞出春暮。春色惜天真,玉颊洗风露。素月谈相映,肃然见风度。恨无尘外人,为续雪香句。孤芳忌太洁,莫遣凡卉妬。
烟花慢后庭花(1)
阴风乍起,呼呼吹过,震得雕花窗棱咯吱作响;狂风横扫内殿,卷起明黄色帷幔猎猎作响,旋而扑面而来,冷意入肤,簌簌的疼。
皇太后坐在暖阁上,拉过我的手、挨着她坐下,缓和道:“阿漫,你还怨哀家吗?”
我低声道:“阿漫不敢!”
她和颜道:“不敢,就是怨了。今儿宣你进宫,许是哀家最后一次见你了,真想回扬州看看啊!”
“姑奶奶……”
皇太后摆摆手,闭了闭眼睛:“陪哀家一晚,明日你就出宫吧!哀家知道你放不下西宁怀宇,其实,你们的事,哀家早已知道,哀家也想为你们赐婚,然而……”
我希翼地看着她,那沉静的面容隐藏着昔日明艳照人的美丽,满鬓风霜,愈显雍容。她的声音似乎远远的:“实话与你说吧,西宁氏娶妻,不是我们皇家公主,便是亲王贵胄之女,陆氏算个什么东西,焉能娶为正室?”
泪水不可抑制,仿佛这几日的压抑与烦闷再也关押不住,尽情倾泻。皇太后所说的,亦是我的疑问:“那……到底为何?”
“百余年来,西宁氏一直是我朝望族领袖,与皇室世代缔结姻缡,执掌朝中重权,朝中大多官员多是西宁氏的党羽,惟其马首是瞻,只有我们端木氏与流澈氏因政见不合,没有多加来往。大约三十二年前,西宁望与永阳公主倾心相爱,先皇惧其声望日隆,进而产生非分之想,并没有将公主下嫁西宁望,赐婚永阳公主与兵部尚书流澈敏之子流澈安。”
“流澈敏乃三朝元老,脾性耿直,为官刚正不阿,先皇有意拉拢流澈氏,均衡流澈氏与西宁氏在朝中的权势。永阳公主委屈地嫁进流澈府,心郁气结,缠绵病榻,两年后诞下一子,便因气虚体弱,撒手人寰。四年后,流澈安续娶夫人,生下一子一女,后来因追思永阳公主,亦追随而去。”
皇太后雅仪的眼睛转向别处,目光淡定、悠远,仿佛陷入了三十年的纷呈世事。
当她说到流澈敏之时,我注意到,她的眉梢柔和了几许,徐徐飘过一缕异样的光华,迤逦而去,消失于一方嫣红的花海香蕊。
她继续道:“西宁望亦明白先皇顾虑,愤而娶进洛都一小户人家之女,倒也相敬如宾、其乐融融。洛都传闻,吏部尚书不娶妾室,是因为与爱妻伉俪情深,三年前,西宁夫人过世,西宁望哀恸,因思念爱妻,决计再不续娶。其实不然,西宁望所爱之人,仍是永阳公主,再不续娶,是因愧对公主。他曾经对永阳公主发誓:今生只娶她一人。他违背誓言,另娶他人,永阳公主过世之后,他便日夜遭受心灵的谴责,对妻子亦是冷淡,怎会再娶呢?”
“西宁怀宇大婚,璇儿十六、萱儿十五,均已到婚配年纪,陛下也没有赐婚,西宁望早就不奢望。之所以同意西宁怀宇娶陆氏为正室夫人,一来,我大凌王朝内忧外患,流寇挥戈猛进、势如破竹,洛都岌岌可危,天阙难保;二来,觊觎端木氏的雄厚财力,有意插手盐业,拉拢陆氏,与端木氏争夺盐业的巨额利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