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外夕阳斜挂,淡淡光晕洒在红墙瓦砾上,暖意渐渐收复。
两抹身影急移。
中常侍加急了步子才追上面前之人,世弦负手疾步,两旁迎春挡道,牡丹争艳,一应景色俱是繁华浮影,他连瞧也不曾瞧上一眼。
一路回宣室殿,光影交汇,长廊玉阶下,一众宫人俱跪。
紧闭门窗掩去宫外玲珑水声,白玉珠帘剧烈晃动,御侍宫女一脸震惊,推让至一侧,又见王德喜跟随入内,宫女才小声道:“公公,这药……”
中常侍一个眼色示意宫女上前侍药。
世弦已破开帷幔入内,鎏金帐子轻曳,他一掀翔龙锦袍,重重落坐在龙床边。白玉药盏恰巧从绡帐间递入内,他却狠狠一抬手——
药盏破碎声,夹杂着宫女的惊呼,直直从内室传出。
“奴婢该死!”宫女惨白了脸跪下。
脚步声起,中常侍绕进来,隔着轻薄鲛绡帐道:“皇上不必担忧,太医也说公主殿下无碍的。”他低着头,掌心已沁出了薄薄一层汗。大长公主已昏迷整整三日,终未有清醒迹象,皇上每日去,却从不进门。
帐外身影朦胧,那两句话,叫世弦心口一窒,他森然冷笑:“王德喜,你以为朕会担心她?”
先是太皇太后,再是大长公主,漫漫长十年光阴,他等的不就是这一刻?
他又怎会,怎会……
十指拽着锦衣华裳,寸寸筋骨分明。
帘外,环佩声动,随之闻得玉致轻柔声音传入:“糊涂东西,皇上不小心打翻了药盏,还不下去重新换一碗来?”
第十五章心软03
宫女跪在凤床边低低回禀着宣室殿的一切。
杨妃背靠着锦榻软枕,凤目下再不似往日的神采,恹恹地瞧着底下的宫女。连着几日未开窗,浓郁的熏香似也挡不住那抹沉在内室的烦闷气味。杨妃却是笑了笑,微弱笑声听得耳里,叫地上宫女心头生出了寒。
头顶青鎏帐子微动,杨妃脸颊的笑容未收,唇边还念着宫女方才的话。
她说这几日皇上鲜少入后宫,各宫嫔妃能窥龙颜次数相加也不及沈昭仪来的多。
似曾相似的话,那曾经是用以评价她杨妃的。曾几何时,她也宠冠六宫,羡煞旁人。她又怎想得到自己竟也会有如今的下场?
嘴角的笑容渐缓晕开,渐渐有笑声传出,一声高过一声。
那笑,似悲似狂,亦伤亦痛。
“杨大人!”
帘外宫女朝来人行礼,那抹鸦色身影未作停留,径直拂开了帷幔迈步入内。帘动珠晃,熏香也似散淡,女子癫狂笑声忽地戛然而止。
她直直凝望着来人,朦胧绡帐相隔,抹不去杨御丞脸上的凝重。他抬一抬青纱笼袖,恭敬地朝她行礼。
一句“娘娘”生生隔开兄妹亲情,剩下的,只有那可笑的君臣之礼。
彼时,那抹讥诮笑容也再难爬上杨妃嘴角。
似震惊,也不是。
广袖垂落,黯淡眸光稍抬,终是透过了轻薄绡帐看向里头女子朦胧身影。她看似消瘦不少,那件事出了之后,直到今日,他才入宫来探她。却,也不是单纯的看看她。
他复又垂下眼睑,地上那模糊身影若隐若现,他深吸一口气,开口道:“身子如何?太医怎么说?”
眼前鲛绡掌静垂,只消片刻,闻得杨妃低低一笑:“哥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话且说吧。”她深谙他的性子,永徽公主一事后,她再不会自讨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