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踮起了脚,感觉自己像飘入了云端,走得小心翼翼极了。他两步走到了议桌前,合上了双眸,虔诚地行了草原上的礼,像要迎接他的新娘一般。
可这华服女子却未像他的新娘,反是端坐正色来,将他的礼数受尽,而稳坐原位,眉凌目厉,玉面生寒,冷声尊其道:“汗王。”
阿史那的眼眸绕着她打了几转,幽暗深邃的眸让无数草原的女子沉沦,却不能让他梦里的新娘为之所动。但他有的是耐心和魄力,他温声用他那勉强标准的汉话回称道:“岐国公主。”
元华闻言,挑了眉,斟了茶后,向他介绍了身边的赵祚,和后来渐渐入席落座的官员。
居延的烽火台上的事情正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扶风城内却没那么风平浪静。
谢无陵前脚才在居衡园子落脚,后脚就被宫内的宦奴召进了宫。
他在来路上套了几句宦奴的话,才知了那长乐公主以祈福之由,搬离了重阙,住到了灵荐观头。
长明殿内仍是如旧的空旷,早先还有岐国与长乐二公主作陪。现在偌大一殿里,只剩惠帝和谢无陵。对着一言不发的惠帝,谢无陵也装得了一贯的一脸讪讪模样。
但惠帝似乎并没有瞥向他,只让他在殿中跪身候着。直到谢无陵的膝下都隐隐作痛了,惠帝才放下了手中朱笔,抬首问道:“回来了?”
“是。”谢无陵正色答道。他是断没有不回来的理由的,除非赵祚……
但是没有除非。
“起来吧,今日无事,同寡人对弈一局?”说着惠帝起身往旁间的憩室,谢无陵只得跟了上去。
“寡人听说岐国到居延了,那姑臧……”惠帝将黑子落于盘,眄了眼谢无陵。
谢无陵取白子的手顿了顿,而后落子截路,一边道:“臣走时,姑臧主已启程。”
惠帝将目光收了回来,又信手落一子:“那便好。”惠帝应了声,心下还是免不得舒了口气,“也不枉长乐的一片心意。”
谢无陵的眉头蓦地因为这句话皱在了一处,他故作第一次听闻的模样,想从惠帝的口中打探点什么出来,道:“不知长乐公主……”
“她请入灵荐观,替她阿姊与兄长祈福。”惠帝又状似无心地接了句,“这扶风竟有小先生不知的事?”
说完谢无陵的眼正撞上了惠帝的眼里带着的那份促狭,让谢无陵心下一惊。
谢无陵的手却未有停滞,直落了白子道:“这扶风的事,臣不知的多了去,圣上莫拿臣打趣。况自上次事后,长乐公主便未给过臣什么好颜色。”
闻言的惠帝反是大笑来,复问道:“那小先生这可是在怨寡人了?”
“那臣不敢,圣上给了臣现在的位置,”谢无陵故意抬眸,轻声道,“吃人嘴短。毕竟还是吃的沈郞的。”
惠帝面上的笑容顿失。沈长歇的身份,应该是除了沈氏和他以外,在扶风就再无人知晓。偏如今谢无陵的话里,摆明了是说他知道了沈长歇是他惠帝麾下的人,也就等于是窥得田究席的事其实应该是惠帝授意了。
老谢相曾说:“圣意从不难测,只是不想为旁人揣测透罢了。而你要的就是让他清楚明白的知道你能揣测到他的心思,他才会生恐,才会敬你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