鸨母二十六岁那年朝廷下令取缔官妓,适逢所在的青楼倒闭,鸨母凭借同青楼背后老板的亲密关系,用不算昂贵的价格耗尽自己小半辈子的积蓄把玉香院的前身美凤楼盘了下来。自己的产业没有躲在身后指点盘剥的财主,于是尝遍身为青楼女子酸甜苦辣的她待手下姑娘不薄,同姑娘们按收益分帐,虽然到姑娘手里的钱比重很小,好歹有个盼头,姑娘们为了多分些银两工作也更加卖力。分帐比例分三等,一等是院儿里的活招牌,一般一至三人;二等是有些名气的小角儿,十至二十人;三等则是资质平平但是支撑着院儿里大部分业务的姑娘们了,数量足有五十至一百上下。
有别处的姑娘冲着玉香院的名气和公道的分帐想脱了身前来投靠的,鸨母一率不要。挖别人家姑娘与同行结下梁子不值当,不是看着长大的丫头人品性情也没底,不易管教,无端端生出许多祸事,索性通通不要。贩子手里若有姿色出挑的小娘子玉香院也很舍得出价,不过会问明孩子的来处,怕无意间收留罪家之女惹了官司或买了被拐的官家小姐麻烦更大。人贩子为了持续合作会据实相告,鸨母为了不至于断了姑娘的源头即使知道有官家女眷被拐也保持沉默,一来一往间无数家良家女子成为唯一的受害者。
出玉香院更难。
姑娘们的赎身价需同鸨母商议决定,鸨母放人所报的价算不得离谱,却也是拿着帐本比照着姑娘们的收入定的。除非有财大气粗的土财主为红颜怒砸重金,她轻易不放人,尤其是有些名气的角儿,养大一个姑娘,再捧成角儿所耗费的不只是大量的时间和金钱,最主要的是具有一定的偶然性,别的青楼有财主和官场势力撑腰,她没有。
出了又进的姑娘就从未有过了。所以秋龄同鸨母谈及赎身一事时鸨母再三提醒:“玉香院的门出去容易,姑娘想再进可就难了。”
年轻的姑娘们过了几年富贵生活就忘了自己是因着什么被卖进来的,陪着恩客们踏青宴客游山玩水,眼里见多了富贵人家小姐夫人的日常,便以为全天下都是那样的日子。
年少哪知世事多艰。
当赎身的种子在心底生根发芽日趋壮大,秋龄觉得每日越发煎熬。应酬能推则推,实在推不掉的只好硬着头皮前去,内心里告诉自己,就快熬出头了,再忍忍。
林有财有几日未来了,好不容易见了秋龄,也没有再提起为她赎身的事儿。
秋龄坐到林有财怀里,手轻揪着他的胡须问道:“老爷前几日许给人家的事不作数了么?”
林有财捏着秋龄粉白的小脸道:“我怎不记得许过什么。”
秋龄从他怀里起身,丝帕甩了他一脸,嗔怪道:“才几日的工夫老爷就忘了?说过要赎人家安置在林府呢?”
林有财闻着丝帕沁人的馨香,一时情动拉过秋龄搂进怀里亲了一口道:“玩笑话哪作得真,我家可有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母夜叉,你水葱似的人儿进了林府还不知要被作践成什么样呢!”
“那你忍心人家在玉香院被别人欺侮?”秋龄凄然地流着泪道:“前儿个作陪被灌多了酒差点让人欺负了去。”
林有财轻轻拍着秋龄的背,心疼地说:“你若真想离开玉香院,银钱方面我可以帮衬帮衬,旁的有心无力呀。”
“能帮衬多少?”秋龄咬着手帕作可怜状。
林有财伸出五个手指,思忖了片刻又曲回了一个。
“四百两?”秋龄双眼放光惊声道。
林有财从兜里掏出两个拇指大的碎银,讪讪笑道:“四两。我夫人最近查帐查得严,以后怕连常看你也不能够了。”
秋龄一把推开林有财。
面无表情地冲着门外丫头道:“翠儿,送客。”
莺儿被鸨母安排在华韶院里的西厢房,华韶正午睡着,被瓷器打翻在地的碎裂声惊醒。
“小菊?”
华韶摸了摸刚睡醒有些微微发烫的面颊,屋里空无一人,这傻丫头,不找她的时候成日在你跟前说个不停让人没个清净,真要找她又不知野到什么地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