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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妼没松口。小阉驴那玉片似的脆身子,进了刑房没有半点活着出来的可能。她舍不得!万妼正要厉声和明成帝顶回去,话才到嘴边,人群里忽然传来一个微弱的女子声音。
“奴婢知道是谁下的毒……”伴着这声音走出来一个娇柔纤弱的宫女,缓缓在皇上跟前跪下了。
姚喜认出了这女子就是她白天帮过的芸香。
对于林昭仪中毒身亡一事,芸香一直是冷眼旁观的。林昭仪一死她就能换个主子,日子又有了盼头,所以不想给自己惹麻烦。可是她见几个太监栽赃姚公公,皇上又要押姚公公去刑房审问,就看不下去了。
要不是姚公公,她从浴房里出来后是打算寻死的。姚公公不仅帮她赶走了那些苍蝇,还真的向太后娘娘求了情,姚公公离开不久娘娘身边的姑姑就亲自过来和林昭仪打了招呼。这恩情她得还!她其实不知道是谁下的毒,可是哪怕真是姚公公下的毒,她也要帮他,林昭仪本来就该死。
明成帝问道:“是谁?可有证据?”
芸香抬起柔弱无力的手臂指向了栽赃姚喜的那几个太监,也是平日里欺负她最厉害的那几个恶霸道:“就是他们。林昭仪有身孕后饮食格外小心,没被人尝过的东西是不吃的。偏偏今日的荔枝只有林昭仪吃了,除了咱们宫里的人还能是谁呢?奴婢没有证据,不过皇上大可以命人拷问奴婢和他们几个,看谁说的是实话。”芸香说得绝然,大不了豁出命去,能救下姚公公,还能拉这几个太监陪葬,值了。要是能把这宫里的人都拉着陪葬,更值!
就因为皇上和她说了几句话,她在林昭仪宫里的日子变得暗无天日。那不如再多和皇上说几句话,让那些人的日子也变得暗无天日。
不待明成帝说话,万妼就对那几个太监道:“谁下的毒!查不出凶手哀家就把你们都杀了,宁可杀错绝不放过!”看那几个太监推推搡搡不言语,万妼站起身命人递上剑来,她拔出剑指着扎推跪在地上的太监中的一个:“哀家只问一遍!”
“是内官监六公公让他下的毒。奴才是试膳太监,他就告诉了奴才。”一个年纪尚小的太监熬不住太后娘娘的威慑,痛哭着将手指向最早指认姚喜的人道:“也是他让奴才们指认姚公公的。”
姚喜脑子嗡地一声。是六公公要害她?她还来不及细想,就听太后娘娘吩咐道:“去内官监把那个叫六福的太监带来!”
带六公公来?六公公虽然不知道她是女儿身,却以为她是没挨刀的假太监啊!六公公被带进宫问话,会不会把她是假太监的事捅出来?明明马上就能出宫了,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遇事不断!
姚喜在忐忑不安中等来了六福的死讯。听说是暴毙在内官监,死因不明。
所以六公公要害她,又有人害了六公公?
姚喜隐隐感觉到,自己无故搅入的那场风暴已经慢慢开始了。
“你还得罪了谁?”回宫的路上万妼问姚喜。
姚喜也不知道自己得罪了谁,根本无从回答。“奴才不记得除了廖兵还和谁有过过节。”
万妼不信。不然好好端端的,内官监那个叫六福的太监为什么会害姚喜?又是谁杀的六福?小阉驴不止得罪了人,还得罪了有些地位的人,六福再不济也是内官监的少监,竟然杀得不着痕迹。
“哀家劝你一句,有事别瞒着。有天大的事哀家都会替你作主,但你不能瞒着哀家。”
姚喜望了眼娘娘在黑夜中被烛光照耀着的精致侧脸,突然有一种把一切都交待了的冲动。可是她马上就要走了,如果告诉娘娘或许就走不掉了。“奴才知道。”
“那你有事瞒着哀家吗?”万妼心里莫名地有些不安。她看得清小阉驴的为人,却看不到他的过去。而且小阉驴显然有事情瞒着她。
姚喜低头看路,喃喃着道:“回娘娘。没有。”
“最好是没有。”万妼淡淡地瞥了姚喜一眼,忽然有点失落。小阉驴有心事,只是不愿意告诉她。“今晚你在寝殿外替哀家值夜!”万妼带着怒气吩咐道。
“是。”姚喜躬着身子应了。反正她今晚也没法儿睡,寅时就要出宫,最后替娘娘再当一回差吧!
太后娘娘沐浴后进寝殿歇下了,姚喜抱着被子在殿外倚着门边值夜。她一声声数着更鼓,看时辰差不多了,悄悄从被子里钻出来,从怀里掏出那封写给太后娘娘的信,顺着门边塞了进去。
太后娘娘多多保重!姚喜在门外轻声道,心里酸酸的。
道别完她转身走出大殿,往隆宜公主的宫里去了。
万妼根本没有睡,一想到小阉驴就在门外,她就有些心烦意乱。她想搂着小阉驴睡,可是想到他那破身子又嫌恶起来,辗转难眠的时候门忽然轻轻响了一声,她第一反应是刺客,第二反应是小阉驴被杀了,第三反应才是赶紧躲起来。
可是门只是轻轻晃了晃,门缝里递进来一纸书信。万妼举着烛台走到门边捡起信,一看那丑不拉叽的字儿就知道是小阉驴写的。就隔着一道门,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的非得写下来?
万妼觉得这信有可能是告白信,也有可能是小阉驴向她袒露心事的密信。不管是哪种她都觉得开心。轻手轻脚地走回床上,万妼放下烛台,凑在烛光前把信撕开了,她撕得很小心,怕弄出声响被门外的小阉驴听到。
信有好几页。万妼看头两页脸上还带着笑意,觉得小阉驴真是有心,她对他的好都记着的。看到后来就变了脸色,小阉驴感激她赏的八万两银子,说无福伺候她,要出宫去过平淡的日子……
那八万两可不是赏给你小子出宫娶媳妇用的!
万妼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难过。说走就走,难道小阉驴不爱她么?
第69章
万妼扔下信,推开门一看。门口只剩了床窝成一团的被子,姚喜真的离开了。
她光着脚,踩着冰凉的石砖地走到大殿门口,扶着门栏朝外望。外面黑糊糊的,什么都看不清。走得真干脆啊!仿佛那些至死不渝的爱都是她一个人的错觉。否则能为她死的人,为什么不能为了她留在宫中呢?
姚喜已经跨过了溪水上的小桥,离太后娘娘的宫殿越远,她的脚步越沉重,似乎那种令她不舍不安的东西被越来越远的遗落在身后。她试着想象出宫后那些令她开心的事,去压制心里越来越重的不安。
她给太后娘娘的信上道了谢,也道了歉,即将拜托隆宜公主转交给兰贵人的信上也只说了她不是姚公子,只字未提自己是女子的事。她出宫后要用女子身份生活,宫里逃了个太监,即便通缉也不会通缉到女子头上的。
出去以后买些庄子田地,再盘个点心铺绸缎庄啥的做做生意,挣多挣少都行,不能坐吃山空。八万两银子确实够多的,只是再多的钱也有个尽数,这些钱她得用一辈子,出了宫可不会有谁像太后娘娘或者隆宜公主那样,动不动就对她大加赏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