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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半夜,廉宠再也睡不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同志们,炤山是环形山脉,大家想象青藏高原的地形,也就是说西覃偏安西南(但是西覃不是高原哦~),以炤山在北边、东边隔开,与其他地区唯一出口便是离台和金门关。
殇月吟·龙牙斩
重返此世逾半年,廉宠看尽世间繁华,亦爬山涉水深入不毛,可这一路前往金门关,她才真正目睹了百姓生活。
途经一村,见白发没齿老人衣破裳旧,孤寡无依,只身一人,仅贫田几亩聊以为生。然而官兵索租,犹若狼虎,径取田契为抵押,扬长而去。可怜老人弃杖追出破屋,跌坐埂上嚎哭不止。宇文殇视若无睹,廉宠实在受不了老人那凄厉苍凉的哭声,上前塞给老人银两,问他膝下子女何在。老人闻言捶胸哀啼,泣咽愈厉。
他本三世同堂,四男一女。十四年前长子征戍景安关,从此一去不复返;七年混战,次子、小儿与长孙、次孙皆被沧北抓役,孰料一场水淹十海,全丧命黄泉。屠魔灭绝人性,带精兵奔袭黄金峡,沿路抢杀村庄,他女儿所在之地惨遭洗劫烧杀,被兵士□后便投河自尽。老妻哀痛欲绝,一命呜呼,可怜他白发人送黑发人,老来无依,子孙无继。
廉宠听得冷汗涔涔,坐立难安。反观身后马上的当事人,面色如冰,残酷无情。
又经一城。当年她前往厉苍山曾路过此地,因三国交界之处,市集鼎盛,繁华异常,花遮柳护,凤楼龙阁。可如今放眼望去,城破墙坯坍,荒草生街上,十室九空,哪闻歌笑。民枕倚于墙壁,妇幼单衣难避寒暑,一派萧瑟!
这还是好的,更多的,是万里乱葬,白骨如山无人收,野鬼冤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开始时,廉宠总忍不住想帮帮他们,多少银两救济,可聊不上两句,老幼哀泣,怨天尤人,除了那日遇到的老者想是不欲再求生存,声声嘶嘶咒骂屠魔罪孽,其余皆避而不谈,只哭战乱,无处申恨。
到后来,廉宠望见惨事便绕路而行,不敢再听,不敢再问。
所见所闻,离七年混战已过去近六年!
空山幽寂,飞马踏蹄。
两人疾速掠过一片废墟,廉宠回头,依稀可辨此处曾为村落,已荒败多年。她心下酸涩,怔怔望着身旁坚硬冷漠的身影。脑中莫名浮现数年之前的一段往事。
“战争,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呀。”
那时的她,听着大娘的感叹,低眼看着怀抱中的婴孩。
那时的她,笑着对张经阖说,如果有一天宝贝真的当上了皇帝,希望他是个好皇帝……
如今,那婴孩已经龙登九五,贵为至尊,却亲手造就了一场蔓延大陆,历时十数年,甚至更久远的灾难。
她曾经是特种兵,接受执行任务,亦曾参与国际间的战争,对于杀戮,在某种程度上而言她早就麻木了。她明白,只要是杀戮,就无所谓正义,始终有人受害,有人痛苦。她见过人民反战游行的激进,目睹过无辜人质平民受害现场,可在现代,她看到更多的是人道主义,国际救援,生活于纸醉灯谜的繁华都市。
战乱流离,民不聊生,对她而言是多么苍白的文字。
七年前(宠的七年,炤国的二十六年),她的心曾经因杀戮而触动。云州战事,她也为流民而迷茫伤怀。可此时此刻,面对这场由至亲之人酿成的惨祸,她才一步步真正理解了玄算面对世间第三劫的悲悯无力,体会到龙舞看见血海漂橹百姓无辜受灾的愤恨怨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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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两人再次露宿野外。
一路上,廉宠越来越沉默寡言,今日更是整天不发一语,心思沉重。生过火后,于溪边略作洗漱便和衣躺下。
宇文殇看着身边的她,眸中霜重。探手轻抚发丝,绕于指上,冷然低语:“你……有话对朕说吧。”
不是询问,而是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