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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瞬间微微明明白白地发现,自己的这一场恋爱里缺的是什么,或许她早就发现了,只是不想承认罢了。
一个女人再不聪明,总能分得清自己是不是被宠爱着。只有被宠爱的人,才是容易被得罪的。
他是这样地爱着她,小心谨慎,全心全意,可是一个不在意,呀,还是得罪了她。于是她要罚他,罚得自己先心酸起来。
爱情的施虐里头,有着薄醉一般的快感。他是她心上的一点痛,于是她用力地去挤压那一点痛,好让那痛更痛一点。
可是顾微微也不见得特别地艳羡或是嫉妒。
她想起以前,何启明对她说过,女孩子,不要只读琼瑶,红楼梦是很应该读一读的。于是她买来书用心地啃,厚厚三本看下来,只看得一句:尺幅鲛绡劳解赠,缠绵得五脏六腹全皱了起来。后来离开了何启明,再读一遍,只看得四个字:随缘守份。
后来她就再也没有读过那书。
顾微微二十二岁的年纪里头藏着五十二岁的认命。
处了有三个多月,慢慢地,微微也发现了刘德林的一些怪癖。
他是一个挺节俭的人,并且他要求微微也要很节俭。跟微微约会第三次,他就对微微说,我们以后不要去茶社了,三十多块钱一壶茶,二道水冲下去就淡得像白开水,真是笑话,所谓无商不奸,何必送上门去做冤大头。饭店也要少去,一点也不实惠,不如在家自己做了吃。有一回微微说想吃一回川菜,刘德林脸色便不大好看,已经进了饭店的门终于还是拉着微微退了出来,拐到隔壁小店,买了两包方便面。刘德林说,不如到我那里坐一坐。
那是微微头一回跟刘德林去他的宿舍,那是一个门口有军人站岗的地方,要想进去须得在门口登记。那是一个绿树成荫的所在,树枝掩映间,常见旧式小楼的一角,不过刘德林他们单身汉的宿舍则在顶后头,平房,像是老式的教室,隔成二十来平方的一间,天花非常地高,窗户的顶端是旧式的半圆形。刘德林屋子的整洁把微微吓了一大跳,连那钉在墙上用来挂毛巾的一排钉子都个个笔直笔直的。
在这里,顾微微头一回知道原来方便面还可以干拌着吃,配上洒了棉白糖的切片西红柿。
微微也头一回看见半裸的刘德林。
那天天实在是热,刘德林屋子西晒,只有一台小电扇,有气无力地吹着,他便脱了衬衫,只穿一件旧背心,那背心十分松垮,并且向一侧歪斜,使得刘德林的半个胸全露了出来。
顾微微看见他精瘦的胸,左侧一粒痦子,还有腋下的长毛,一直板板正正的刘德林似乎换了一个人似的,微微忽地想,自己是不是就要与这个男人过一辈子了?这一念猛地叫顾微微又惧怕又尴尬,她借口有点中暑,执意地离开了。
这之后,他们有半个月没有联系,顾微微想,刘德林大约是生了自己的气了。可是她也并不想主动示好致谦。妈妈也问起为什么最近你们没有出去,微微含糊地答,他出差去了。
过了约莫有二十天,刘德林打来电话,约微微出去,说是有重要的事。
刘德林在黑暗里向顾微微走过来,依然穿得周周正正,头发也梳得很服贴,手里竟然拿了把湘妃竹骨子的纸扇,跟微微一同坐在小公园的石椅上,没有说话,只哗地打开扇子,呼呼地扇着风,借着一点路灯的光,微微看见那黑底洒金的扇面一晃一晃的细微的光。微微叫他这么老气横秋地扇着扇子弄得又是迷糊又没脾气,也懒待说话,只等着刘德林开口说那重要的事。
过了半晌,刘德林说:“我们单位,正在分房子。我这个级别资历的,可以分得一套。”
顾微微一时不能领会他的意思,刘德林接着说:“不如我们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