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江远只是好脾气地看着她,没有动摇的意思;简无奈地叹口气,摊手:“那至少等下一次试映吧……”
她压低声音:“我想办法贿赂放映师。”
岳江远勾起笑来:“唐棣文知道一定会发脾气。”
“那没办法,现在你支我薪水啊。”简说完,顿了一下,补上,“你看公司的高层,脸色都不好啊,这部片子肯定要改动,唐棣文估计不乐意,有的磨了。”
听到这里岳江远看似不在意地转过身,往脸色平静的唐棣文身上瞥了一眼,轻声应道:“啊,大概吧,我不知道。”
果然几天后简打电话通知他近日要开第二场内部试映会。这时岳江远和唐棣文已经有一段时间除了工作之外没有直接交谈过,但这次全然是出于投资方的要求,两个人坐在一起,再看据说是调整过的片子。
果然是调整过了。却并非朝着更好懂的方向。
画面之间的切换更加短促激烈,好像每一个镜头都被打散了,再重新拼凑起来,组成一个全新的画面,顺序也换过了,但还是一样的稍一走神就会错过不该被错过的细节暗示。他们两个人很久没有这么安静又怎么近地坐在一起,岳江远总觉得哪里的一根弦绷得紧紧的,并无法控制地时不时瞄一眼身边的人。如是数次之后他终于也发现唐棣文的不自在,他自己或许从来没有注意,可是岳江远早就替他留心,只要唐棣文稍一紧张,就会曲起左手的中指,轻轻敲在自己的膝盖上。
岳江远清了清嗓子,盯着不是唐棣文按惯常节奏进行的影片说:“我记得原著不是这样的。”
唐棣文过了一下冷漠地答腔:“你看的是我的电影。”
“说的一点没错。那你当初何必执意改编剧本,自己写了算了,才算是彻底自己的。顺便说一下,这些镜头,那么多的我,却个个不是当初拍出来的感觉,你能做到这一步,也是亏得你。”
他说得有些讽刺,甚至没有哪怕稍加掩饰的意思,但是唐棣文还是心平气和的,慢三拍地回话:“我以为你会说点别的。”
“我以为就现在的状况来看,我们除了这个,已经再没有别的可以说了,你不觉得吗?”
唐棣文闻言,转过脸来,慢条斯理回答他:“说实话,在现在,对于这些,我一点都不在乎。”
“是,你怎么会在乎。”
他们的交谈越来越少,也越来越冷,这次并不例外。这冷漠乏味又针锋相对的短暂交谈之后,岳江远继续看片,他想从每一个出现自己面孔的镜头里寻找出当时拍摄中的状态,但是它们都消失了,被唐棣文完美地重新组合,融入影片里。影片里没有一个角色是活生生的实体,彷佛只是零件,拆散了,随意组合在唐棣文认为应该出现的地方。
倘若初次试映的样片看完后岳江远犹在茫然,看到第二版,那就全然是第一种情绪了。
试映结束后坐得这么近的两个人没有说话就沉默地走向不同的人。简从后排过来和她会合,朝他眨了眨眼。岳江远拍拍她的肩膀:“这次忙完了,你去度假吧,我来买单。”
“哦,这就是贿赂了。”简大笑。
“是啊,这个贿赂很值得吧。”
说笑间余光瞥见神情严峻的唐棣文和环晏的几个老板低声交谈着走出去。
简贿赂好了放映师,拿到二版的拷贝,又借了环晏一间小型放映厅,让岳江远得以在某个周末全公司都下班后的下半夜去看片。再小的放映厅只坐岳江远和简两个人也显得空荡荡过了头,简起先还颇有义气地陪着,后来发现怎么也没明白,到底还是退缩了。再后来还是岳江远拉住她,邀她一起来分辨那些七零八落的镜头的出处,简坚持着又陪看了两遍,就死活不肯再看了,丢下一句“环晏说要再改,唐棣文发了大脾气,我看这说不定就定下来了”,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