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飞机到走进这个房间之前,宁桐青已经给自己做了无数次的心理建设,可是一踏进这个新改造而成的病房,他还是哭了。有一个瞬间他告诉自己,幸好他已经没有意识了。但这一点用也没有,他赶去Blanc先生的床边,伏在床头,哭得像个不懂事的孩子。
宁桐青告诫自己不要哭出声,后来还是程柏告诉他,没关系了,他什么都听不见了。可惜这话在此时一点也不能起到安慰的作用,宁桐青无意之间碰到了Blanc先生的手,还是暖的。
他不大记得怎么离开的病房,只记得房间的一角摆着巨大的银烛台,火光徐徐跳动,圣像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等程柏将他带离房间、强迫他喝了一杯烈酒后,宁桐青才终于感觉到愤怒。他抹掉脸上的残泪,看着说不清是陌生还是熟悉的程柏:“Bertie,他们……你们不能这样!”
程柏只是看着他,脸上有浓重的阴影。他坐在另一端的沙发上,手指无意识地把玩着酒杯:“我做不了主。你知道的。我是他的儿子吗?Whybastard?Whereforebase?”
宁桐青被噎住了——他陪程柏去处理过他母亲的后事,因而得以知道他的家事。
他的沉默引来了程柏一个惨淡的笑:“他保护了我一辈子,我却无法回报他。Blanc夫人和她的孩子们还是赢了,她是死了,可是她的孩子们能让我眼睁睁地看着我的爸爸一点点地断气。”
程柏又给自己倒了一大杯酒,他的手一直在抖,最后倒是洒了大半杯到地毯上,他沉沉地看向宁桐青,又一次开口:“既然你之前问你能帮上什么忙。现在我想到了。你能帮我吗?”
他的眼神里有太多不祥的预兆,宁桐青走到他身边,蹲下身,问:“你上一次合眼睡觉是什么时候?”
“我没疯。”程柏恶狠狠地说,“他们才疯了。能这么看着他死的人才疯了。”
“嘘……”宁桐青拍了拍他的手,试图安抚他,“我没别的意思。你去睡觉吧。我替你守着。”
程柏问:“要是我睡着了的时候他死了怎么办?我不能睡。”
“……不会的。”
“你不能骗我。”
“如果有什么坏兆头,我第一时间叫你。”
说完这句话,宁桐青从地上爬起来,拉着程柏的双手,将他拖离沙发,架着他往卧室的方向走。他头一次觉得程柏这么轻,一边走,他一边问:“还是同一间卧室吗?”
程柏木着脸,一言不发。
他几乎是将程柏拽上的二楼,拖到一半时,家里的管家听到动静,过来帮了一把手。
管家还记得宁桐青,合力将程柏送进卧室后,他问宁桐青:“那宁先生您怎么休息?”
宁桐青毫无睡意,何况他答应程柏在前,就说:“我不困。给我在Blanc先生的病房外放张椅子吧,万一有什么事,我能帮一点忙。”
管家没动:“现在不缺人手。您既然刚下飞机,也该休息。”
宁桐青一怔:“当然,当然。不缺人手。那我在一楼找个地方坐一会儿。”
“我领您去小书房吧,那里暂时没人。稍后给您送茶过来,还是您想喝咖啡?”
“咖啡吧,浓一点。”
他只在小书房里坐了不到半个小时。喝完咖啡不久,宁桐青发现屋子里其他房间的人声渐渐消失了,他一看表,已经快清晨六点了。
也许是其他人终于想到该睡觉了,整个屋子的灯也熄灭了不少。宁桐青想不到能做点什么,但他最终还是选择离开书房,在Blanc先生的临时病房外坐了下来。
陪伴他的只有过道里挂钟的滴答声,管家出现了一次,又没了身影,医护人员有过几次进出,后来也不出现了,宁桐青没有再走进病房的勇气,就靠墙坐在地板上,一时间有许许多多的念头在心头闪过,可每一个都是还不等想清楚,就急急忙忙地跑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