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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然听见开门的声音,建筑物的后头有个小门,好像是让里头的人方便进出。小门连着厚厚一层挡雪墙。
开门的是群研究员模样的人,我趁着他们在门口讨论着事情,像老鼠一样悄悄溜了进去,还在积雪上滑了一跤,才艰难地抓着墙垣爬起来。
因为怕被风雪吹破,里斯特温卡的建筑物几乎不设玻璃窗,我找不到可以窥视的地方,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小小的窗子,是用来透气的气窗。
我像只溺水的鸟,拚命踮高脚尖,想要看得清楚一点,但我才把脸凑上去,就听见了那个声音:
「喂,把那边那迭照片拿过来一下!」
我一瞬间冻结在那里。仅止是一句话,就能让人如此感动,我不知有多久没听见这个嗓音,熟悉得令人心暖,又陌生得令人心酸。
「极地的冻土层因为地球气温逐年升高,造成融化过速,而冻土层的组成成分又以碳居多。如果西伯利亚的冻土层全数融化的话,地球的二氧化碳数量应该会比以往多出二分之一有余,我认为这是主要原因之一……」
我努力地扶着窗沿,那个令我想念近半年的男人背对着我,双手支在房间的长桌上,一脸专注地用笔在大迭资料上比划。我很少见到John工作的样子,他的态度坚决、眼神严肃,随时充满信心,一如他做任何事情一样。
我看得百感交集,看来他在这个地方也过得很好,是认真在寻找他的生存之道,认真地往梦想迈进。
快半年不见,John的脸还是一样满布着胡渣,还结着淡淡的霜,人好像瘦了一圈,西伯利亚的气候让他更像一只苍劲的老狼,浑身充满孤独的力量。
这让我又想起那个永远离开我的朋友,心头像针扎一样地痛起来,我忙咬紧下唇撇开头。
我不禁犹豫起来。
这样的John,真的还会需要我吗?说不定他早已想开了,把我抛到一边,决心把全副精神放在他心爱的地球生态系上,看到我来,他说不定还会觉得困扰,认为我打扰到他全新的生活。
我缓下踮高的脚尖,静立在挡雪墙间,握拳暖了暖十指,或许我应该立刻掉头。现在回里斯特温卡机场的话,还有回T市的班机,我应该像从没来过一样,悄悄地回到属于我的森林,而或许Johnny还没有走远,我可以找它回来,我们仍可像过去一样。
「John先生,我明白了,您的见解很有参考价值。不过您也真厉害,才刚被调驻来这个鬼地方,就马上适应这里的气候,您不累吗?要不要去起居厅喝一杯?里斯特温卡的Vodka可是很有名的喔。」
我几乎就要付诸于实行,但我才动了一下,房里的人好像也告一段落,纷纷站起身来。我看见John起身,沉默而缓慢地伸了个懒腰。
「不,我不累,待会我还想看一会儿早上拍的幻灯片。」
「这么认真?你从昨晚到现在都没睡吧,小心累坏身体啊,年轻人。」
房内大多是年长的研究员,有个满头白发的人拍了John一掌,爽朗地大笑起来。会被派驻到观测站的人,好像都是些上了年纪的家伙,友人是里头最年轻的。
我看见John微侧过头,对着长者挤出一丝客套的笑,随即恢复那副令人心痛的冰冷。
「无所谓,让自己忙一点,才不会胡思乱想。」他毫无音调起伏地说道。
我心脏重重一跳,John深邃的褐眼微现在灯光下,竟布满了血丝,眼眶也有明显的黑眼圈。John难道是在说我的事吗?他为了我的事,在胡思乱想吗?
那么我还是应该去见他,让他安心一下,这样比较好吧?我一时心中紊乱,没注意到房内的人开始移动,John推开椅子站了起来,他身边的研究员叫住他。
「喂,John,你去哪里?快吃晚饭了耶。」
「去外头走一走,散散心。」他简短地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