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下沉重的行李,眺望久违的T市天空。
去年秋天,我申请到位在C市S大学的动物心理系,因为和T市的距离很远,来回光坐火车的就要花上快一天,所以我选择住校。John起初很不愿意,但老实说他自己也有一堆工作要做,留在T市的时间还比我少,在几经沟通下,我和友人再次分隔两地,彼此迈向自己的梦想与未来。
一开始重返人类的世界,当然感到很不适应。加上高中时的不堪回忆,让我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慢慢重新适应人群。
S大虽然不是什么名校,我的科系也是很冷门的科系,全系只有十多个人,但同学大多是和善的人。我还在C市的动物园找了打杂的工作,虽然工作很繁重,薪水也不多,但学到的东西令我很满足。
其实我也慢慢地体会到,过去我所相处的人类同学,并不是天生就是坏人,而是我们都还太年轻,太多青涩、太多不成熟的想法,无法容忍彼此的差异。
天天磨擦的结果,就是许多不必要的痛恨。如果当初,我们都能更冷静、更睿智地处理问题,或许很多遗憾,便不会发生了。
说归说,没有那些遗憾,我们也不会成长,这是人类一生必经的路程。
「麻烦到T市自然环境保育研究院,谢谢。」我奋力把大包小包的行李扔上车,和出租车司机交代。
还有一件事不得不提。
那就是从前年秋天开始,我发觉自己,渐渐失去了与动物沟通的能力。
这并不是突如其来的,首先我察觉自己能交谈的生物变少了,昆虫类、两栖类的动物,与人类亲缘较远,语言能力也不高,从前我还能稍解其意,现在已经连声音也听不见了。渐渐地,就连校园里的鸽子、墙边的麻雀,也与我纷纷绝缘。
然后有一天,我听见路旁的流浪狗对我大声吠叫,听起来和一般的噪音没什么不同,从那一刻起我便明白,我已从此归入人类的高墙内,再也回不去了。
刚发现这件事的时候,我觉得很惊慌。甚至还会故意巴着动物,用尽心力地和它们谈话,一直聊到累了为止。
有一段时间我甚至想过,这会不会是上天惩罚我背弃Johnny的报应,那只曾经对我誓约忠诚的狼,我却残忍地选择了人类这方,这种想法令我痛苦异常。
刚开始时,我很不能习惯,走在树林间,听见陌生的鸟鸣,还会忍不住潸然泪下,好像从前与你熟识的朋友,忽然全到了另一个世界,放眼望去只剩你一个人,寂寞得令人心慌。
但慢慢地,我发觉我并不是孤独一人,我开始能体会一般人类的感受,面对来来去去的流浪狗,眼里只有食物,对你不屑一顾。
在体会那种陌生疏离的同时,我才发觉,以往被我漠视的同类,其实也能发出如此温暖的声音,也有如此可爱的一面。
出租车抵达保育研究院前的车道,我付了车钱,向司机道谢,扛了行李踉踉跄跄下了车。
下火车时,John有打电话给我,他一听说我要回来,高兴得跟什么似的。我本来想先回老家打扫一下,隔天再去找他,他却说他今晚刚好有空,叫我直接到研究院找他。
其实我们已经快一年没见过面,不是他在国外,就是我在期末考的水深火热中。
我们仍旧是聚少离多,或许我和John都已习惯寂寞,忽然腻在一起太久,反而会觉得怪。我们依然常用电话联络,每个月的账单费用都很惊人。
「欸?这不是John的那个小鬼吗?」
我扛着行李走过研究院长廊时,还有John的同事认出我,和我打招呼。我连忙回礼,有些女性研究员对我特别有兴趣。
「耶,真的耶!小鬼长大了喔,身高也抽长了,我差点认不出来说。」
「对啊,我刚刚还在想我们研究院什么时候来了个小帅哥呢!来找John的吗?」
长廊尽头就是会议室,我才抬起头,就看到一群研究员走了出来,那个高大的身影也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