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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的他还不懂何为情动,只知道他想永远保护这位姐姐,永远也不让她再从树上摔下来,直到一年后接到皇爷爷的退位诏书,以及那道圣旨——册封三哥为储君,并将张家嫡女芃芃赐给三哥为太子妃。
当时的他虽然还不太懂这道旨意的真正含义,但他隐隐约约的明白:从此以后他将不会再有资格、有机会保护张芃芃,甚至连接近她都成了一种奢望;心脏像是被无数根针密密麻麻地刺中,他第一次尝到情之痛楚,那样无力,那样……绝望。
兴许是急痛攻心,让他放不下也想不开,当天晚上他便高热不退,吓坏了父皇母后还有一众宫人;浑浑噩噩半昏半醒之间,他的心绪一刻未停,只是不断想着,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结果,为什么他要眼睁睁看着在意的女孩成为别人的王妃……如置身于水火之境中煎熬了两天两夜,张芃芃这个名字如烙印般刻在他心底;待他退了烧再度苏醒,他的眼底出乎意料的澄澈一片,没有掉一滴眼泪,只是对不眠不休守护了他两日的母后轻声说了一句话——
“我要……成为帝王。”
……
那句话犹如魔咒,蛊惑着他一步步踏上夺嫡这条不归路;起初他只是不甘心,不甘心命运这样安排,不甘心看着心爱的人嫁作他人,更是心痛向来疼爱自己的三哥会夺走他的爱人;八岁的孩子说成熟也成熟,说单纯却也单纯的很,他一心以为只要斗赢了三哥,便能让一切都回到最初的时光。
其实说到底,不过是一个闹别扭的孩子在赌气罢了;他真正要的,从来都不是那至尊皇位。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待他彻底明白正在做的事情意味着什么时,他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了;就这样,时光如掌心流沙,一转眼他们充满矛盾、兜兜转转地斗了十年,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叶漓的话如醍醐灌顶,一语惊醒梦中人;他陡然明白过来,为什么他在听到叶倾说芃芃背叛他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到一如十年前的那种绝望与痛楚,甚至没有太多的意料之外,有的只是满心不甘。其实原因很简单——他对张芃芃的感情,早就不再是初恋的爱,而是单纯的执念;而执念更是让他养成了一种习惯,他习惯性的对她好,习惯性的为她与三哥对抗,习惯性的想要她在自己身边……
不得不说,习惯真的很可怕。它会遮蔽人的双目,教人看不清真实的渴望,也会让人忘了初心;以心为牢,以己为囚。
当年的一念之差,于三哥、于芃芃、于他自己都如一道枷锁,束缚了所有人,也强迫他做了许多非本心所愿的事;而现在这枷锁在机缘巧合下被打碎,他只觉说不出的轻松,积压在心头的复杂情绪也烟消云散了;正如叶倾所说,芃芃的所做所为不过也是为了爱,从这个立场上看,他并无理由指责芃芃。
叶倾……
想到那个女孩,他的心忍不住颤了一下。从一年前他们阴差阳错的互换了身份开始,她三番五次为了他而受伤,为他承担一切本不该由她来面对的风险和惊吓;而她每次都只是云淡风轻的带过,一心为他着想,为他勇敢坚持下去……
那个女孩,坚强的让他钦佩,也让他……心疼。
回想起这一年的过往,他恍然发现,不知从何时起,他最信赖,最亲密,最牵挂的人早已变成了叶倾,他在意的,留心的也都与她有关;她一心为自己打算,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不仅如此,这几日来始终牵动他心神,教他魂不守舍的,也唯有叶倾一人而已……
……
叶漓颇有耐心的注视着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妹妹,不说话也不动一下,只是静静的等待她自己想通;等到微凉的夜风渐起,吹散少女精致的卷发时,齐翰终于有了动静——
他长呼一口气,撑着轮椅慢慢站起来,将长发不紧不慢的别到耳后,眼神既平静又清透明亮,唇角带着一抹淡淡的弧度。
“想明白了?”叶漓问了一个听上去意义不明,实则心照不宣的问题。
“嗯,想明白了。”齐翰展颜一笑,眉眼间俱是感激和释怀的神色:“谢大哥指点迷津。”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作为局中人,在迷阵中徒劳的转了十载之久,终于在叶漓这个旁观者寥寥数语的指引下找到了出口,所有的不确定都有了答案;原来是他一直放不下,而今放下了,他也看清了自己的心——
对于芃芃,不过是虚妄的执念罢了;但对于叶倾,他是认真的。
不知从何时起,他爱上叶倾了,真真切切的,并无任何虚假和犹疑。
“我的大小姐,想通了的话咱们就赶快回家吧。”叶漓见他还没有走的意思,调侃着催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