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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少雍却并未答应,而是径自思索着,不住转着指上的玉扳指。
反倒是石碧上下打量着宦娘,随即高声缓道:“这可不是什么大事,若是韦统领觉得住处紧张,不好安排,我院子里倒是还空着屋子,收拾收拾也能住人。”
韦少雍略为不悦地沉了脸色,随即笑道:“岂敢劳公主费心?我方才不过是在想哪里合适罢了。思来想去,有处小院最是合适,便是南陀苑,景致不错,屋子宽敞也干净,沈女郎该不会看不上罢?”
据说此人心胸狭窄,令他不快之人有朝一日落在他手中,均没有好下场,到底还是不能得罪于他。宦娘听了,一边暗自回想着是否听过南陀苑的名字,一边点头应下。韦少雍倒是给她脸面,令她直接去南陀苑便好,其余东西均由婢子收拾好后再送过去。宦娘连忙郑重谢过——不必再看徐平,正合了她的意。
她正要随领路的婢子出门,却忽见有人慌慌张张地从外小跑进来,一入厅内,便跪了下来,口中禀报着些什么要紧之事。宦娘不好多听,放慢脚步,只听到什么“获得异能”、“男女欢好”之类的断断续续的词语,之后便什么也听不到了。
南陀苑是处极小的院落,加上宦娘,统共只住了四位异能者,均是女子。说来也巧了,其中一人,即是那身有预言异能的姚钰。
她似乎早就料到宦娘会来似的,立在门边,面容素净,平凡无奇,唯有那一双眼眸特殊。眸光如箭般锋利,似是一下子便可看透人心。
宦娘心中一凛,缓步上前,说道:“真是缘分。你我二人的娘亲便是同居一处,如今我们也成了近邻。”
姚钰倒是很温和地领着她入内,道:“我知你见过我娘亲了。我虽有预知的本事,可眼界甚窄,便是前两日有了突破,也不过是能看见约莫一个月内的事情罢了。我娘不同,她是个神算子,能看见一百年内的事儿。”
稍稍瞥了眼姚钰的眼睛,宦娘心里并不是很舒服。被人看透的滋味,并不好受。她顿了顿,问道:“那你可能看见自己身上将要发生的事情?”
姚钰温声道:“这倒是看不到。不过能从别人身上的事儿,推测出自己会遇到什么。”
“若是你推测出自己可能遭逢祸事,你可会去改?”宦娘又问。
姚钰眸中可以说是沉静如水,亦可以说是如若死潭一般波澜不兴,“改也没用,殊途同归罢了。所以,我与我娘不同,她是有什么说什么,我是只说好事,不说坏事。若是人家兴致冲冲,你却给人家泼冷水,只会讨不找好,且还什么用也抵不上。这种事,我不会做。”
知道眼前之人、万事万物的未来,却无论如何,都只能眼睁睁地看它发生,不得插手,是幸事,也是不幸罢。有了这般本领,也不过只是徒增烦恼罢了。宦娘陡然间觉得眼前女子有些可怜,却不好显露,便道:“各人有各人的命。别管遇着什么祸事,留得青山在,就不怕没柴火烧,说不定还能越烧越旺呢。”
姚钰笑笑,显然是因她的话而高兴了许多。她看着不好相处,实则是个极单纯的女郎,此时听了宦娘的话,便道:“不若我也说一件与你有关的好事给你听?”
宦娘来了兴致,侧耳细听。
姚钰反倒有些不好意思,犹豫着道:“我可能不太会说话,你别太介怀。你……咱们宫城的这些人里头,你是会活到最后的。”
宦娘一愣,随即笑了起来。活的……最久的?长命,确实是福罢。只是这话实在微妙,若是自己只比其他人多活一炷香,那也算是活到最后,只是这样的话也算不上是长命吧!
南陀苑从前是妃嫔思过之处,四处都立着佛像及香炉。便是受灾之后,这些佛像也是不能被移动的,是以宦娘一入自己的屋子,便迎面对上一尊佛像。准确地说,是两人之像。
这是尊欢喜佛,男者盘腿而坐,象征着“法”之所在,女者面向男者,双腿大张,坐于其左腿之上,象征着“人之智慧”。二人紧紧相贴,作交合之状,则意指“法与智慧双成”。
宦娘只看了一下,便皱眉移开了眼。
身后乍然响起了奴婢之声,隔着门板,略为低沉,“沈女郎,您的衣物等送到了。”
宦娘暗道这些人做事手脚还真是够快,口中应答道:“好,进来吧。”
她说着,缓缓回首,却见门口哪里有手呈衣物的奴仆,负手而立在那里的正是徐平。
他极为鲜见地穿了黑色以外的颜色,一袭白色长衫,上绣黑蝶红花,领口袖边滚得是黑金两色的双线,衬得他本显肃冷的容貌愈发妖冶。
他慵懒抬首,定睛细看着宦娘身后的欢喜佛,蓦地笑道:“真是个妙处。”
☆、第41章韦后
第四十一章
宦娘定定地看着他,那般警惕的眼神看的徐平不由得牵唇一笑,道:“这样子可真有趣。”
边说着,他缓缓步入屋内,一身华服几乎令得蓬荜生辉。相比之下,宦娘身上着的是那一身男女皆可穿着的羽林军制服,黑色为底,红色为边,朴素至极。
许是因为白日之故,骄阳当空,他的性格也温和了许多。进了屋子后,他先是在床榻上坐下,随即道:“你的东西,一会儿便会有人送来。”
宦娘默然不语,只是点了点头,依旧警醒地看着他。
徐平凝视着她,忽地笑了,略为蔑然地说道:“以为总算能摆脱我了,是吗?你去将另一侧的那扇窗户打开来看看。”
宦娘微凛,稍稍犹豫之后,起身去开窗。窗扇被缓缓支起,枯树那边,正对上另一间屋子。那屋子恰好也开了窗子,自这里望过去,但可发现那屋子里的桌椅摆设等都十分眼熟。是了,正是徐平居所内的书房。自皇陵归来之后,徐平曾在此待了许久,读阅他自籍宫中拿出的那本古书。
果然,韦少雍必是对徐平心有忌惮,不敢轻易应允她搬出徐平居所之事,唯独怕得罪了徐平。只是石碧的插手却令韦少雍心生不悦,便取了个折中的办法——让宦娘搬到这徐平居所距离极近的南陀苑来。
宦娘稍稍一想,便明白了就里,不由得狠狠咬唇。
徐平却单手环住她的腰身,将唇抵在她的耳畔,对她的愤怒视若无睹。他言语轻柔,好似怀中之人就是自己的小妻子,而非是有杀身之仇的妹妹一般,诉说着自己的平常之事,“上午特意换了华服,随太子一起觐见刚刚转醒的皇祖父。皇祖母及母亲也在一旁。回来之后,便见奴婢们在小心翼翼地收拾东西,我登时便猜到,你一定是去找韦少雍换住处了。想来想去,我猜你新换的住处必然是南陀苑,便直接来此地了。”
事事都在他所料之中。他没有预知异能,却还是能轻易将她玩弄在股掌之中。
湖草缓缓沿着徐平的胳膊盘绕,窗外枯枝亦如人手臂一般顺着窗棂伸入屋内。她如今有了木之异能,花草树木之动静生死,均随她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