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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齐唯忙说:“贤侄,你快坐下,你是客人。”
卫璇笑说:“檀叔叔说的是主客之分,可是卫璇却不敢不尽叔侄之礼,这杯茶本来就是晚辈该奉的。”
他手法娴熟又优雅,壶水浇灌一起一落,这是表达对宾客尊敬的“凤凰三点头”。壶盖刮沫,斟茶斟七分,卫璇双手依次献给三个长辈,最后也给了檀弓一杯满的捂捂手,将那剩下的一枚梅花飞镖,贴在瓷碗之上,目光中蕴满笑意,心照不宣地朝他眨了一下眼睛。
卫璇后来又说了什么,檀齐唯完全忘了伤感,眉开颜舒,抚掌朗笑。
玄静师太越看越喜欢,心中暗道:“不知卫闻远哪里抱的这样宝贝天才儿子?我倘有个一儿半女,怎么说也要和卫闻远攀一桩亲事!”
她一面想着,一面两手环着膝下的檀弓,可是所给的酥糖、香果等玩意儿,檀弓连眉毛都没动一下,皆拒而谢之。逗弄他说话,檀弓也多以一两字应之,虽无一错漏,但都是冷生生、硬邦邦的。
玄静师太将那瓷哨一丢,娥眉微蹙道:“嫂子,弓儿从小虽也静静的,不大爱动弹说话。可一旦有爱玩的爱吃的,抓到手里也跟条活龙似得,这愈发大的我认不得了。”
弓儿倒也像从别人家抱来的,玄静师太心说。
这时忽听得天上隐隐有雷声,紧接着瓢泼大雨倾泻下来。
卫璇听风辨形:在那风雨声中竟有掌声呼呼、铁杖嗖嗖,又有孩童尖叫四散之声,他脸色陡然一变。
他还未起身,一个浑身血污的仆从连滚带爬来报:“老爷!城外又有妖兽!”
檀齐唯一惊起身:“什么?”还未站稳,便一阵目眩神迷,檀夫人忙按住他,挥挥手示意玄静师太。
卫璇说:“叔母叔父稍安勿躁,卫璇去去就回。”
卫璇抢出门去,追至紫绂竹林之前。
忽地,一道白衣带血的身影在朦胧中闪了一闪,随即便倒在水泊之中。
“首座师兄……”姚云比抬眼一望,再难开口。就要站起行礼。卫璇知他癖性,忙说免了,掏出一个小药瓶为他疗伤,问道:“你们跑这里做什么?”
姚云比服下丹药,将气息调顺了才罗里吧嗦地开口:“多谢首座师兄救命之恩。回首座师兄的话,弟子与众师弟得知紫绂竹林妖孽已然肃清,便过来检清门内伤亡弟子。不料一道雷劈的天昏地暗…”
卫璇打断:“除了你还有谁?”
姚云比忙道:“含贞师弟早些时候吃饱了饭,说撑了肚子,理应也在城郊附近散步。那妖兽厉害得很,我未见其真身,只远远地听见它一声嘶吼,便伤重至此。但是师父师伯应该也在附近抓捕妖兽,一定会护含贞师弟周全,首座师兄万莫一时冲动,就这么闯了进去,便再难脱身了。”
卫璇没有这个冲动。
他先是眼观鼻鼻观心,耳听战况。他是巽风单灵根,但凡有一招半式变换改了风息动静,十里之内,如在眼前。
正在观听内想之时,忽听姚云比说了一声:“小师弟?这里危险,你快回去!”
檀弓踏雨而来。
论谁见了这样一个小孩,都会以为他是惊惧奔逃、外出添乱来了。
可是卫璇和檀弓已有过两面之缘,他在林中与巨狮愚斗一夜,忽然出现点拨迷津的,不正是檀弓么?身边还有人比他更熟悉妖兽习性的么?
于是姚云比见到异常“冲动”的卫璇,为了去救小小的含贞师弟,带着一个更小的檀师弟。
密林之中,竹海沙沙。卫璇一叠声唤了几声,都无有响应。卫璇是巽风灵风,他顿足细听,连冰河消融之声都听得一清二楚了,可是却再听不见凶兽异动。他心里虽是焦急,仍对檀弓一笑:“多谢小恩人冒雨来助我。也多亏你昨夜指点,我想那大狮子应当已没力气为祸人间了。我的表弟可能只是迷了路,没什么大危险。”
檀弓平平淡淡听完,然后只是说:“死要见尸。”
这句话讲的没头没尾,也不知道他是盼着狮子死了,还是盼着表弟死了。檀弓没意识到这个问题,卫璇听罢爽朗一笑,觉得这个孩子比头一回见面还要独特,让人想不上心留意都难。
卫璇听风指路,扇开数丛高竹。
檀弓的方位感强得很,在后头指了好几次捷径。
行至一片旷地前,卫璇远远地瞧见正有一个莲冠华服的小公子,长得像个被擦拭得干干净净的苹果,正蹲着不知在干什么,不是他的表弟王含贞是哪个?
卫璇刚要喊他又急忙住口,面上惊悸难掩。
原来王含贞的小身影伴着夜色,恰好挡住了面对着的凶狮。凶狮奄奄一息,被卫璇击伤的一目仍然汨汨流血,上面草草地盖了几片树叶,另一目中的血色忽明忽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