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这是说笑了。你的出身无法阻挡你的光芒,你以雷霆之势扫平朝堂男子,御极天下,连我们的天子也愿意日月同辉,陛下已经完成自己人生的转变了。当刘邦成为汉朝开国皇帝那一刻,他就不再是昔日那个刘季,也并不需要乡亲父老喊他一声刘老三。”
“沛公尚有落魄时,项羽却生来就在楚国名将之家,”晴翠嘲讽道,“或许乌江自刎那一日,是她最接近泥土的时刻。”
陈幼容负手而立,看向殿外,五月的日光刺人眼目,她却仍看着被镀上一层金边的树叶:“英雄不问出处。荣安公主虽然生在锦绣之中,却深知百姓不易。我心中种种愿景,都可寄望于她。”
晴翠讥讽道:“荣安公主深知百姓不易,所以身边尽是高门贵女,甚至不能唯才是举,一众英杰要排在柳氏草包之后,是吗?明明做事的是你,是杨嘉杨乐,是科举落榜的郑秀孙婧,可荣安公主推入朝堂保举为官的,尽是柳氏子弟。成德,待到她功成那一天,你的理想真能实现吗?”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陈幼容径直离开,晴翠也没有再阻拦。
隔日荣安公主入宫,进了永福宫不及坐下便对晴翠说:“皇后娘娘因何截走成德?”
晴翠诧异笑道:“我只是怕她来去匆匆,不及见面,所以特意等着见她一回罢了。又不是不放她出宫,怎么公主似有怨怪我之意?”
“臣不敢,”荣安公主亦笑道,“只是明澈、明洁自幼由她教养长大,十分依恋,名虽姨母,心中视作亲娘,久候不至,颇为思念,早备好了接风宴等她。娘娘这一叫去,孩子们伤心不已,只以为姨母在宫中先吃过了。”
荣安公主忍不住嘲讽道:“好在娘娘宽慈,还叫她回来先吃家里的饭。今日她原该一同入宫朝拜,可惜肠胃急症,太医说须饮几日米汤静卧,不宜出门。请容臣代她请罪。”
晴翠十分震惊:“她吃过饭才入的城,我一向深知她脾胃弱,只备她爱喝的擂茶与爱吃的点心,她不碰我也不敢十分很劝。莫非公主不知此事,她到公主府上吃多了伤着了?”
荣安公主差点气死:“她是饥饿劳累所致!皇后娘娘年年大宴小宴赏赐宫人,怎么我的长史就不配一桌酒席吗?”
晴翠手拿团扇,轻轻扇风:“小姑方才说明澈明洁思念幼容姐姐,已经备好了接风宴,还伤心我这里宴席更早,叫他们轮不上了。转眼又怪我不备宴。啧啧,非为宴席迟,君家妇难为啊!”
荣安公主不惯这样说话,一时更气,直言道:“可惜刘兰芝不如嫂嫂这样好命,能遇上处处给她撑腰的丈夫。只是我劝嫂嫂养身惜福,勿要觊觎别家!”
晴翠直问她:“小姑这话我听不懂,我觊觎什么人家了?觊觎了什么别人家的东西?”
荣安公主慢慢踱到她面前,微抬下巴,又如十六岁初见时那般高傲:“成德是我救的,前途是我给的,正如嫂嫂是我皇兄一手抬出来的,嫂嫂的前途也是系在我皇兄身上的。请嫂嫂将心思放在皇兄身上,莫要借着什么姐妹之情好友之谊,沾花惹草招蜂引蝶。我皇兄不能使他两个儿子认你为母,我却能使我一双儿女认成德为母!她跟着我,要家有家要权有权,比跟着你强多了。”
晴翠笑了半天,才正色说道:“清越小公主,你是真心也罢,以私情绊住她也罢,总之,你们的闺中事我毫无兴趣。但我要告诉你,这世间与陈幼容交好的,并非都是你的情敌。于私,我一直视她为挚友;于公,我要收拢英才。你哥哥三年一次科举选拔,难道是为了让状元上龙床探花睡御榻的?”
荣安公主被噎了一下:“那你为何要在她面前扭曲我的本意,诬蔑我的做法?”
“究竟是不是扭曲诬蔑,公主可扪心自问。分明是不忿明璋前程比你好,所以出来搅事捣乱,何必说得这般忧国忧民,连自己都骗过去了?”
“如果我在骗人,陈幼容难道会追随我吗?”
“陈幼容爱你,所以愿意追随你,你那些鬼话也只有她肯相信。我只希望你不要负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