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远伯龚文柏很少来向阳院,内宅还是要主母打理,与宋夫人表面上维持着尊重。如今正逢筹备生辰,却在这边发如此大火,着实奇怪。
“是大哥,”龚妙菡摇摇头,小嘴一撇,“他的狗吓到舒容表姐,把父亲气到了。”
无双哦了声,龚妙菡口中的大哥,指的是陈姨娘的儿子龚敦。至于龚拓,龚妙菡向来亲热,总会叫哥。
再看,正房棉帘被狠狠甩开,恩远伯黑着脸走出来,后面跟着垂头丧气的龚敦,仔细瞧,脸上还有道掌印。龚文柏的孩子多,平日里也不太管教,如今下这样的手,定然是龚敦做了什么。
后院里事儿多,恩远伯又喜欢女色,人不上进吃着老本,是以,伯府的名声才不太好听。是后来龚拓从边城回来,身上背着功,这才有一点起色。
龚家父子离开后,棉帘再次掀开,这次出来的是宋夫人和回来探亲的龚家姑母。龚家姑母脸色不虞,宋夫人一旁陪着纾解。
“嫂子,你看她教的儿子,如此混账。”龚氏啐了一口,看起来气得厉害。
宋夫人脸上陪着笑:“舒容没事就好,回头我让人把那只狗打死。这样,你和舒容在家里再住段时日。”
“还能怎么办?”龚氏叹了口气,目光往对面廊下一扫,“嫂子,今日这事儿你可得记着,这贱婢出身的人呐,始终是不行,内里和咱贵籍差太多。就算是生了孩子,骨子里带着的险恶,是去不掉的。”
宋夫人顺着龚氏看去的方向,正是安静站着的无双:“这话没错。”
她顺了对方的话头,心中清楚,明面上指的是陈姨娘和龚敦,实际是说着世子房里的无双。这话看似没什么道理,但是细品也有几分意思。
龚氏揉揉额头,一脸愁闷:“我得回去看看舒容。”
“秋嬷嬷,你跟着过去看看。”宋夫人给旁边的秋嬷嬷使了个眼色,后者赶紧跟上。
闹腾了一番,向阳院终于静下来。
无双还没好利索,在冷风里一站又有些头疼。等着宋夫人进到屋里,她才跟了进去。
屋里,地上还残留着泼出的茶水,炉中炭火冷了几分。
没了人在,宋夫人脸色沉下来,不耐烦的将佛珠扔去几上,发出一声脆响。
她阖上眼睛,嘴唇张开一点儿:“一个个,没有省心的。”
无双不搭话,静静站着。或许放在别人身上,会马上凑上一张笑脸,顺着宋夫人的意思说,她不会。
屋内很静,连着外面的院子都没有声音。
良久,宋夫人的眼睛才掀了掀,瞅着正中站立的女子,方才龚氏的话又在脑内响起。便也想起自己这一辈子,和后院的女人们生够了气,她一个堂堂世家千金,生生搓磨成这样。
所以,她有时会担心自己的儿子,万一将来作风随了龚文柏……
“说吧,有什么事?”宋夫人坐正,脸上恢复了以往的样子,隐约可见昔日的美貌。
无双早在腹内打好草稿,轻而软的声音响起:“无双过来跟夫人道别,明早回去姨母家探亲。”
“这个啊,”宋夫人重新捞回佛珠,指尖一下下捻着,“我知道了。”
说完这句,她不说让人走还是让人留,目光对着无双从头扫到脚。
“无双,”宋夫人笑了笑,原先挤在嘴角的阴戾散去,声音轻了几分,“当初是我将你送去的安亭院,如今一晃眼过了多年,你是个懂事的,我很欣慰。”
无双垂首,唇角抿了抿,等着后面的话。
果然,宋夫人又道:“你先出去几日,夫人这里答应你,等世子夫人进了门,我做主,给你抬成姨娘。”
话音一字一句砸进耳中,无双只觉后背发凉。抬眼看过去,软塌上的妇人一脸和煦笑意,眼中透出一股真诚。
“谢夫人怜爱,”她垂下眼帘,声音中没有一丝慌乱,“可是,奴婢并不想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