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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第一个就不太好念呢。”幸村精市看着第一个“你好”的“nuóhǎo”,有些苦恼地要求竹井结衣念了第四遍。但是,发现还是很容易把nuo念到nu去。
“zaìwě(再见)。”幸村精市一遍又一遍地跟着竹井结衣纠正自己的发音。在又一次失败后,幸村精市对竹井结衣无奈地陈述道:“方言比起汉语,果然要绕口许多。车上的这点时间,对我来说恐怕不太够用,要不,我就听你念几遍到时候可以用到的话,记住什么意思发什么音?这样的话,等到了地方,也不怕完全听不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好。”事实上,竹井结衣刚才教给幸村精市的发音也并不到位,这是她在来之前练习家里方言的时候发现的。似乎换了一具身体,普通话的发音还可以很容易地纠正过来那些不标准的发音,但是本土的方言,已经说不到那个地方的味了。
“他们那里的小孩上学,老师在课堂上是用方言还是汉语来教的?”听竹井结衣念了一段时间之后,幸村精市递上一瓶水就没有再让对方继续念了。
“汉语。”
“这样吗,他们那里有没有什么特别的风俗?”
剩下的路程,都在两人一问一答中飞快地过去了。
下了巴士,幸村精市又跟着竹井结衣坐上了一辆对他来说很新奇的城乡公交,因为这里还是人工售票。
过了半个小时,幸村精市和竹井结衣终于到了这一趟毕业旅行的终点站。
很快地,幸村精市发现了在公车上重新变得安静起来的竹井结衣,忽然脸上多了一丝喜色。还没来得及问,对方就带着他走到了一辆黄色的三轮车面前。
“竹井,这种车是?”
竹井结衣正和拉三轮车的师傅报了地址,听到幸村精市的疑问,对他解释了起来:“这种三轮车在这里也是一种交通工具,我们叫他们‘人力三轮车’,我以为不会有了呢。”
难得从竹井结衣的语气中听到活泼,幸村精市的心情也跟着升了上去,一边把两人的行李箱搬上车子,一边再次问道:“那我们现在是要去你订的那家客栈吗?”还在酒店的时候,他就被对方告知古镇的住处已经帮他一起订好了。
“嗯。”
等到竹井结衣坐稳后,幸村精市也坐了上去,然后看到前面的师傅开始用力地踩起了脚踏板。车子骑动的时候,“咯吱咯吱”的声音不断传入耳中,幸村精市转过头,竹井结衣将头对着外面微微探出了一点。
幸村精市想要对竹井结衣说几句叮嘱的话,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地坐到了客栈下车。
这里的环境和日本很不同,这是幸村精市看到周围的建筑围着一条河流时最直接的想法。他还看到了有船夫在摇船过河,船里坐着几个人,而那船夫高声哼唱着一种听起来有些特别的曲子。
“这里的船基本都是用来载游客的,那船夫唱的是这里的一种民谣。”注意到幸村精市看向河中央的视线,竹井结衣给他做了一点科普,“河对岸还有一个戏台,如果有演出的话,到时候我再带你过去看看。”
“戏台的演出?是类似歌舞伎这种艺术表演吗?”幸村精市收回了目光,并将两个人的行李箱一起推着走向了客栈的前门。
竹井结衣点点头,脚下迈进门槛和里面迎上来的老板娘交换了订房信息。
因为不是旅游旺季,两个人的房间被安排在了一起,又是一处推开窗可以看到河流的好房间。
幸村精市简单地收拾了下行礼就去了隔壁的房间。走到门口,房间的门并没有被锁上,轻轻推开一角,安放在房间里的行李箱没有被打开过的任何痕迹。幸村精市抬起了头,竹井结衣背对着他立在窗前,从后看过去的站姿是双手环抱。
幸村精市的眼神沉了下来,没有了外面的人和物,这个人就褪去了人前的勉强,把自己陷入了一种拒绝别人介入的怅然中。静静地看了一会站着一动不动的身影,幸村精市留在了门口的位置。
等到竹井结衣回头,就看到在门口注视着她背影的幸村精市。“幸村君?你在这里站了多久?”
听到她的话,幸村精市弯起了嘴角,一个有些淡却很温暖的笑容绽放在了脸上,“我不是说过了吗,你在这里不是一个人?”
此刻,正午的阳光从外面照进来,竹井结衣望着逆光中对自己展露温柔的少年,一丝暖流猝不及防地就这么涌入了心田。下一刻,竹井结衣走了过去,微微笑着说道:“走吧,我带你去吃饭。”
竹井结衣把幸村精市带到了对面的一家小餐馆吃的饭,这是幸村精市第一次真正地吃中餐。菜单上的菜名,幸村精市都没有听过,他听着竹井用方言点了几样菜,接着,这个人把点的菜对他一一解释了是什么样的菜,在这里还可以做成其他的什么菜。
幸村精市看着不断在解说的竹井结衣,在心中知道了这次旅行即使没有结果,也不会觉得遗憾了。回到这里的竹井结衣是他在日本所看不到的,这样的竹井有着活泼,也有着对人的热情,而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个人对这个地方的缅怀,没有拒绝他的参与。
“这道粉蒸排骨是我以前最喜欢点的,你试试习不习惯。”说着,竹井结衣先夹了一块尝了起来。
幸村精市没有急着去尝试对方最喜欢的菜,而是盯着竹井结衣尝了味道之后的表情,果然,有一抹失望很快地在上面闪过。“竹井,你之前说的戏台,能不能给我说说?”
竹井结衣没有再去夹这道自己最喜欢点的菜,听到幸村精市的疑问,低声道:“我以前听的是戏曲中的越剧,那时候都是戏班子自己搭的戏台,下面的看台则是我们自己搬凳子出去看的……”
到最后,竹井结衣点的菜一大半都进了幸村精市的肚子,她自己反而吃得很少。
幸村精市有些担心,但在走出餐馆不久之后,竹井结衣在一个坐在路边摆摊的小贩面前停了下来,然后要了一碗豆腐直接坐在了边上吃了一口。那一瞬,竹井吃完之后的表情,幸村精市找不到该用什么词形容。
像是一种受到了极大打击后的欢喜,又像是一种沾了苦涩的酸涩,这是幸村精市在竹井结衣脸上见过的最为一次复杂的表情。之后,他听着竹井用着和教自己完全不同的语速,和那个小贩说起了完全听不懂的方言。
临走的时候,幸村精市看到竹井结衣又在小贩那里打包了一碗豆腐,和两个写了“酒酿”的瓶罐。
“这份是给你打包的,我们这里不叫豆腐,它有一个别的名词叫豆花。”走在回去的路上,竹井结衣终于记起了幸村精市的存在,“这种豆花有甜和咸两种口味,不过,在这里你只能吃到咸的豆花。剩下的两瓶,是酒酿圆子……”
来到古镇的第一天,幸村精市觉得竹井结衣的过去对他来说,不再是一团浓雾,他已经能够渐渐捕捉到这个人的身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