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站起身来,淑妃己进佛殿中,贤妃跟随其后。
淑妃见我欲行礼,忙道:“妹妹不必如此。我闻听昨日妹妹擅自离宫,皇上生气将妹妹暂时安置此地,特来看望。”语气甚是恳切,对我似有确几分同情。
贤妃缓缓开口道:“贵妃妹妹可知,妃嫔无诏离宫该当何罪?”我心下己明她执掌六宫律例,分明是问罪而来。此罪按理革除我贵妃之位亦不为过,但皇上昨日将我拘于此地,并无废我妃位之意。
于是我笑道:“妹妹确实不知,但皇上除了将我拘于此地,并无其他旨意。”我言下之意是:皇上都不予追究,莫非你贤妃还要违逆皇帝旨意不成?
贤妃面不改色地说道:“我执掌六宫律例,本是皇上旨意,所有妃嫔便需一视同仁。贵妃妹妹既有皇上亲自下旨发落,我自然不会抗旨。但妹妹身边之人却不可逃脱罪责。”
我见她要罪及蓝笺等人,忙道:“此事与她们绝无半点关系,请姐姐手下容情。”淑妃亦温言劝道:“宫人本唯主命是从,妹妹何妨网开一面。”
贤妃并不买账,仍是说道:“贵妃妹妹身边两名随身侍女,一名内监,按例均须责杖二十。非我不给妹妹情面,只是若然如此,宫规大乱,以后何以管束宫人?”随即命身后宫人道,“行杖。”她身后宫人应声便将蓝笺架出。
我再无法忍耐,将御赐金牌自袖中取出,送至贤妃眼前道:“请姐姐看清楚了。”
贤妃脸色微变,不敢有违忙跪于地下。我冷视她道:“皇上若是免责她们,姐姐可仍是执意责罚么?”她低声道:“臣妾谨遵皇上旨意。”似是颇有忿怒之意,又不敢发作,起身便自行离去。
淑妃见那金牌在我之处亦是震惊。我久未与她相叙,便与她一齐坐下。她携我手微笑道:“皇上待妹妹实在与众不同,只是妹妹何苦要逆他心意?他对妃嫔素来皆是宽宏体贴,唯独苛责妹妹,恐因爱之愈深,责之愈切。”
我叹道:“姐姐应知我若非迫于无奈定不会如此作为,惹恼皇上本是我咎由自取。”
她婉转道:“裴昭仪与郭婕妤自妹妹入宫后似是安静了许多,妹妹聪慧颖悟,怎会着人暗算?”她以为是郭盈暗害导致我流产,看来宫中传言也是如此。
我说道:“妹妹对于身份地位并不看重,子嗣之事亦顺遂天意,恐是命中无此福分。”
淑妃目光恳切地视我道:“姐姐有一事相求,不知妹妹可否答应?”
我忙道:“姐姐有话直言不妨,妹妹定当尽力而为。”
她正视我道:“我那皇儿诵儿,妹妹可喜欢他么?”
我不解她此言何意,只得点头道:“宣王酷似姐姐,机灵可爱。”
她微露笑意道:“姐姐今日就将他托付与妹妹了。贤妃抚养舒王已久,如今闻听韦氏族人撺掇众朝臣欲拥立舒王为皇太子,皇上似有犹豫。姐姐亦不奢望皇后之位,只要妹妹在皇上面前进言立诵儿为皇太子,诵儿可立誓尊妹妹为母,总胜似皇位落入旁支之手。”
我全然不料淑妃竟是要皇长子认我为母亲,为此她甘心退让出皇后、太后之位,只求儿子能如愿成为太子。她料我目前一无所出,对这现成的未来皇太后之位应是求之不得。但皇帝的心事我并不知,若是他不肯如此,执意要立舒王,我并无把握他肯听我之言。
淑妃见我犹豫,忙又道:“妹妹无须疑虑,诵儿本是乖巧孩子,我若让他认妹妹为母亲,他定会敬爱妹妹。”又自叹道,“我不妨再告知妹妹实情,我身染沉疴己久,恐时日无多,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诵儿。王氏外族亲眷皆零落不堪,如今……”却是落下泪来。
我此时细看淑妃之形容果然憔悴不堪,虽有脂粉掩饰仍是可见萎弱之态,惊道:“姐姐怎会如此?皇上他可知道?太医如何说?”
她眼角含泪道:“我只觉饮食渐少,精神短缺,只是勉力支持而己。太医道是无妨,皇上恐未以为意,但我心中自知天命不远。宫中本是凶险,但妹妹的心胸与众人不同,我若归去只求妹妹念我今日之言庇护诵儿。”
我见她言及宫中凶险,想起绿绮,遂问道:“昔日才人绿绮之事,姐姐可知缘由么?”
她此时并不隐瞒,说道:“绿绮确是张妃谋害。事发后皇上己查明真相,张妃畏罪自裁。”我见自己所料不差,追问道:“张妃怎会知晓皇上己知此事?”她叹道:“我与贤妃曾经警示于她。”我心下明白此事乃是她与贤妃联手为之。淑妃与贤妃当年应是深嫉张妃有二子故结为同党共同对付她,如今若非争立太子之事两人恐不会决裂至此。
宫中所有妃嫔,恐无一人能坦然言道自己从无瞒人之事,决无害人之心。
裴昭仪与郭盈,恐皆非心思纯净之人:纵然是我自己,亦同样费尽心机。
我点头道:“宣王是皇上亲生长子,妹妹自当鼎力支持,请姐姐放心。”
她眼中无限感激,紧握我手道:“妹妹命中定有皇后之分。皇上生气从来不过三五日,妹妹过两日去向他认个错,他定然不再怪责妹妹,切勿意气用事将局面弄僵了,皇上反而不便原谅妹妹。”
我深为感激,说道:“妹妹多谢姐姐教诲,姐姐须得多加保重身体。”
她临去之时又道:“今日妹妹一诺干金,姐姐总算放下一桩心事。”
三日已过,云阳宫中几乎与外界全然隔绝,蕊欣之事全无消息。我忆及淑妃之言,心想该早些向他认错才是。
青樱怨道:“皇上真的如此狠心不见姐姐了么?”
蓝笺却说道:“他若将姐姐忘了,恐是姐姐之幸。”青樱不解她之意,我忙止住她们道:“罢了,你们不必多言。”正自思忖此事如何了结方妥,殿外进来一人躬身道:“奴才奉皇上旨意前来询问贵妃娘娘如今可知错了,若是已知,便请娘娘回天香水阁。”正是李进忠。
我尚未开口,蓝笺却己笑道:“原来是李公公,我们本是打算在这里住一辈子呢,却不料皇上此时便接姐姐回去。”李进忠见她语带讥讽,忙道:“蓝笺姑娘切勿再言,不可随意与皇上玩笑。皇上这几日也是坐卧不安,心中十分记挂娘娘。”
我心知若不就此转圜,当真若恼了他并非好事,说道:“既然如此,你回禀皇上我已然知错了,这便回去。”风波终于平息下来,回至天香水阁之时,他居然己在阁中相候。
我虽是回来了,却不可让他以为我畏惧恭顺于他,从此以后再对我如此惩罚。
我故作不见,行至水阁的回廊中逗鸟儿玩耍。他果然跟随而出,近我身旁道:“朕尚未盘问你,你倒先给朕脸色看了。你姐姐明日奉旨嫁与曹郗,你是大媒,不去见见他们么?”
我撅嘴说道:“皇上若是厌倦我了,让我继续在云阳宫住下去亦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