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见他问及入宫之事,不敢不回答他的话,但回想起近日来家中所发生之事,曹先生远走天涯、蕊欣伤心凄惶、芳逸即将远嫁、我无奈入宫替公主祈福……桩桩件件,竟无一样称心之事,无法宣之于口,踌躇半晌。
他前行一步靠近我,语气更温和:“你小小年纪,何事能让你如此伤心叹息?有什么事情不妨告诉我,我若能助你,一定尽力而为。”
因涉及我入宫为宫女一事,他虽然和善,毕竟是皇族之人,因此我只是略略说些这几日入宫的情形,然后又道:“奴婢想到离家那日不曾与父亲话别,唯恐父亲牵挂,故此有些难过。”
他柔声道:“今晚月色甚好,你陪我走走吧。”
我随他行至不远,眼前出现了一个小湖。湖的中央有一个小小的凉亭,粉红色的纱幔随风飘拂:湖的回廊之上悬挂的宫灯映着潋滟的湖水,闪闪烁烁,仿似梦境。想到家中的凌波水阁,不禁又是一阵黯然神伤。
他低头问道:“你是因为思念父母么?”
我想到父亲在家一定会担忧我们在皇宫中的境况,黯然伤神,轻轻答道:“是的。”
他轻叹道:“你如今不过与父母暂时分别,日后尚有见面机会,总好过不知父母所踪,问安之礼虚位以阙。”
我见太子如此叹息,知道他是想起了自己的母妃沈氏之故。我曾经听说过太子的母亲沈妃祖籍吴兴,因才貌出众被选入宫中为广平王正妃,生下晟平公主和太子后不久,就在叛乱中落入乱军之手,被拘禁于东都洛阳。待广平王收复东都之时,沈妃却己不知其踪,存亡莫测,多年找寻依然杳无音信。广平王登基为代宗后一直未册立皇后,似乎心中犹自抱有一线希望期待沈妃归来。独孤贵妃虽深蒙圣眷,却依然无法让他忘却沈妃,足见其用情之深。
我心中略感歉疚,道:“都是奴婢不好,不该对殿下讲这些心事,影响殿下心情……”
他闻言道:“你会在意我的心情如何么?”
此时晚风吹送过一缕夹杂着男子气息的御制龙涎香气,我蓦然抬首而望。他距离我极近,一双幽深的明眸正凝视着我,似笑非笑,眼中流露出异样的光芒。
我本是好意劝解,却被他如此相问,只得避而不答。我的脸上发烫,不敢再看他的眼神。
他轻轻携起我的手道:“今日再见到你,我很开心。你不要过于想念家里,女儿长大迟早是要离开父母的,希望你日后能与我一样,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
见他如此亲近我,我只觉羞涩惶恐,登时红晕双颊,急急缩回手,心中想道:“你贵为太子,宫廷自然是你的家,可是你的家对于一个民间女子来说只能是一个樊笼,从进入宫门的那一刻起便失去了自由。”
他若无其事一般,放开我的手,问道:“我前日给你的金牌,你还带在身边么?”
我答道:“表兄路维扬跟奴婢说这金牌十分珍贵,因此奴婢一直悉心收藏着。”
他凝视我半晌,道:“很好,若有事需我相助,就带金牌来东宫。你记住,东宫之门,可随时为你而开。”
话音一落,他便起自而去,空气中仅余下一抹淡淡的龙涎香气息。
我见时候己然不早,唯恐上阳宫门关了,急忙穿过几重宫门,回到房中。
推门时,意外发觉芙晴坐在桌旁,望着那盏宫灯出神。这个妹妹早已出落得如同出水芙蓉一般楚楚动人,一层淡淡的光晕笼罩着她的脸,如同含烟垂柳,殊为美丽。